陈博的脸也红了,赶紧向玉将军道:“小叔一向不懂事,玉将军勿怪。”
裴先生亦道:“小公子一向不参与节度使府里的事务,说的话自然不可信。”
只有陈协在一旁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平时的他只被关在院子里读书,并无多少见识,今天的一切实在太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陈禄见大家都在反驳他的话,便更大声地说:“我是为父亲分忧解难的,并不是乱说,再说我是真心想娶玉枇杷!”
玉将军放下酒杯,再次哈哈大笑,“你是真心也不行,我这关你就过不了!”
“我们陈家的门第在营州可是最高的,而且我还是节度使的儿子!”
“门第什么的我都不管,你是节度使的儿子也没用,”玉将军挥了挥大手,“我只问你,前两个月你拿几盒脂米分勾引了怀远军雷老三的姑娘,是也不是?”
陈禄没想到这样的隐密事都被玉将军知道了,马上胀红了脸,呐呐了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公子,想女人了去去妓寨也没什么,可是勾搭人家的大姑娘可不应该。你这样的人就别想我们家的女儿了!你要是真想娶亲,应该先把雷家的闺女娶来才是正经,人家姑娘被你糟蹋了还怎么嫁人!”
这两件事陈节度使和裴先生都知道,而且他们自以为已经妥善处理好了,没想到玉进忠居然还是知道了,都颇为讪讪。
陈节度使便向儿子喝道:“孽子!还不滚回去!”
陈禄这次总算是怕了,马上溜了下去。
“事情虽说不假,但其中亦有隐情,”身为陈家的幕僚,裴先生只得硬着头皮出来解释,但又不知道玉将军了解多少,也不敢十分地将责任都推出去,便含糊地说:“小公子才多大?只看年龄就知道有些事他不过是被骗了……”
男人在外有风流些并不为过,但是与良家女子勾搭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闹大了名声就彻底坏了,不但娶亲上要难,就是出仕要受阻。陈节度使是知道厉害的,于是果断地说:“我们家不但赔些了很多钱财,而且还打算把那家的姑娘接进门她给禄儿当妾室的,只是怕他们倒因此得意了又不知犯的过错,才拖了些时间。”
“末将并不知道都督的深意,倒是有些唐突了,”玉进忠天生不会骗人,也就容易相信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这次出征回来又过了些天,他才听到雷家的事,便将雷老三找来告诉他自己一定会找节度使给雷家姑娘一个交待的,毕竟是自己手下的兵士,跟着他出征打仗,哪一次出征前也说不好能不平安回来,他总要为大家作主,保证家眷平安。
是以玉进忠今天到了节度使府上,不但与陈节度使冰释前嫌,又将雷家的事怀妥善解决,很是高兴,不免又将自己的想法向节度使劝说:“卢龙折冲府的位置特别重要,等陈公子接手了卢龙军后,还是要将卢龙折冲府重新建起来才对。还有还远折冲府和几个镇、戍……”
陈节度使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些,他不肯重建卢龙折冲府当然有自己的原因,而且在他看来,突厥再次进犯,保住营州城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听到玉进忠又老话重谈,已经非常不耐烦。
这时裴先生赶紧上前道:“玉将军,你是不了解都督的苦心啊!”
“去年突厥来犯,营州的损失实在太大了,而且冯朝阳现在又拥兵自立,白白折去营州的一翼。你以为都督不想重建卢龙折冲府?都督是没有办法啊!”
“自从去岁秋天起,都督一直给朝中上折子,请朝廷增派兵将到营州。可是朝廷根本就顾不上我们,我们也只能自保了。现在将将怀远折冲府及几个镇戍的户口及将士们迁入,也是为了加强营州的力量,保证营州城的安全。”
“可是,如果有几个折冲府和镇戍拱卫,更能保证营州城的安全,特别是卢龙折冲府,正挡在突厥南下的必经之路上,最应该重建,还有撤回的折冲府和镇戍,不是就等于白白送给突厥了……”
“玉将军,你只知道打仗,把几个折冲府,还有镇戍什么的看得无比重要,但其实营州城做为节度使府镇守之地,重要性与它们完全不能比,现在守住营州城就是我们最重要的事情!至于那些折冲府和镇戍,等朝廷派大军前来时自再一一收复。”
玉进忠虽然带兵打仗胜多败少,颇受营州人景仰,但他毕竟出身军户,不识字,也没真正学过兵法谋略,因此很快被裴先生这些绕了进去,再加上他今天前来也是为了向节度使表示自己愿意合作的态度,于也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我会按节度使的军令行事!”
于是,这一次的宴会也算得上宾主尽欢。
☆、第15章 上天注定
在玉进忠离开府后,陈节度使斜靠在榻上,向裴先生问道:“你觉得玉进忠有几分的诚意?”
“据在下看来,玉将军的诚意还是很足的,他这样的人一般不会做伪。”裴先生道:“明天起小将军再与他交割军士应该容易多了。”
“唉!只怕禄儿的话让他多心。”
陈节度使这样叹道,但是裴先生却没有多说什么,陈禄倒底是陈家的家事,而且以前他也不是没有劝诫过,但是只要节度使回内宅之后,一切就又全变了,自然也就不再多嘴。
倒是陈博实在忍无可忍地说:“祖父,小叔其实也不很小了,总要把他管起来才好,否则我们陈家一门早晚都会受到他的连累。”
因为陈博暂领新卢龙军,所以现在与玉将军整日在一起交割军士,商量军务的都是他,最在意玉将军态度的当然也是他。在陈博看来小叔说了那样的话,玉将军没当场拂袖而去已经很难得了,毕竟不管是谁,看到别人算计自己的军权都会受不了的。
“我会教训他,”这一次小儿子的表现让陈节度使也不免有些灰心,可是却也明白陈禄是很难教训好了的,便又叮嘱大孙子,“你父亲现在身子不行,而你小叔不懂事,陈家的重担就要落在你身上了。不管怎么样,你要担起家族的责任,光大陈家的门楣。”
虽然祖父偏心小叔,但是陈博却也知道他一向将大房视为传承陈家的根基,是以,对自己这个嫡长孙投入了很多的精力培养,而他自小在祖父、父母的教育下也一直将陈家做为已任的,便慨然道:“祖父放心吧!”
陈节度使看着长孙,不由得点了点头,又叮嘱他,“别看玉将军很是诚恳,但你一定要小心他会不会有什么手段。比如新卢龙军的将领,尽量不要用他手下的人;过去的队、伙都要打散,重新划分;再就是卢龙军的饷银要比过去在怀远军时要多一些,让将士们尝到甜头,才会真心认你为主。”
裴先生也帮着出了些主意,又说:“我们节度使府不论是权势、人才还是财物都要高于玉进忠很多,只要小将军用心,不用两年,营州军中依旧还是以我们陈家嫡系的为主。”
朝中的军饷虽然好多年没按时足额发放了,但是也并非完全没有,这其间当然是陈节度使将之留下了,并且完全用于自家的军中。另外,作为节度使,他总管营州军政所有大权,是以营州虽然苦寒穷僻,但是节度使的私库却是极满的。
陈博接解军务与陈家家务的时间也有半年了,因此他亦明白祖父为了新建卢龙军舍下了真本钱。陈家一直不过是中等世家,多少代人的目标就是晋身顶级世家之中,祖父谋得营州节度使一职,并在营州积累大量的财物自然也是为了这一目标。
“我一定将新建的卢龙军培养成我们陈家的私兵!”陈博不只是向祖父和裴先生表明态度,而且也是自己下了决心,他还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说:“我一定不会重蹈父亲的覆辙!”
不过,最近颇多接触营州军务的他,却也有一个疑问:“祖父为什么反对重建卢龙折冲府呢?如果将卢龙折冲府重新建起来,正好卡在突厥南下的要道上,对于营州的防卫确实非常有利啊。”
虽然裴先生刚刚向玉进忠有理有据地说明了陈节度的决定无比正确,但其实他也是有着同样的疑问,便将头转过去看着节度使大人。可是节度使大人只是说:“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营州城,所以根本不是重建卢龙折冲府的好时机。”
既然节度使大人如此坚决,裴先生和陈博便与节度使一同商量新卢龙军事宜。特别是消除玉进忠对于新卢龙军的影响,他们用的心思最多。
而在玉府,杨夫人一面将身上的钗环一一缷下,一面向丈夫问道:“陈家是不是也向你提亲了?”
陈夫人提亲不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杨夫人在席间就预料到她一定会给前院的男人们传话,然后由陈节度使或者其他的陪客向丈夫提亲。
但是杨夫人却没有担心,丈夫固然没有陈节使等人一般心机深重,但他却也不傻,甚至心思单纯的人反倒更执着,他一向爱儿女爱到了骨子里,特别是对娇宠长大的女儿,决不会连商议都不同自己商议就将女儿随便许出去。
“是啊,”玉进忠行伍出身,行动迅速,早已经自己摘了冠带,解了剑,又换好了衣服,便伸手将杨夫人刚刚解下的外棠接过来挂在屏风上,“陈家也真好笑,硬要把一个还流鼻涕的小孩子说给枇杷,还说什么先成亲后圆房。”
关于枇杷的亲事,杨夫人很早就开始考虑。女儿不同于男子,嫁对人甚至比投生在对的人家还要重要。因为女子在娘家不过生活十几年,而剩下的几十年都要归于夫家,哪怕死后也会葬在夫家的墓地里,而永生永世享受的自然也是夫家后代的香火。
权衡人才、家世等因素,陈家的庶子其实也曾进入过杨夫人的视野,所以她尽管在节度使府并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对于陈家的几个子弟都有相当的了解。
“那是陈家大房的庶子,倒是个老实孩子,”杨夫人说:“若是半年前,我还真会考虑考虑。陈家门第在营州总要排在第一位,家里人丁又不旺,就是对庶子也还不错。而陈夫人虽然严了些,心还不坏,枇杷嫁过去日子也不能差。”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想法却有些变了。营州今后少不了还要打仗,那陈协哪里是能支撑起门户的人呢?而且我们家的枇杷这些日子在外面跑,也不会像过去一样能安于内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