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王士洪是喜欢他这个太太的。
陈叙饰演的佟振保脸上是客套的微笑,说话的语气也平常:“怎么王太太饭量这么小?”
士洪的声音稀松平常,显然是熟知王娇蕊且习以为常的:“她怕胖。”
振保心内是被这样的王娇蕊吸引的,说出的话不免带了几分刻意。他露出了诧异的神气:“王太太这样正好呀,一点儿也不胖。”
王娇蕊皱眉想起自己从前的重量,对振保解释道:“新近减少了5磅,瘦多了。”
刚说完,面颊上传来有一点力道但不痛的触感,显然是身边的士洪伸手拧了拧她的面颊,他和她常常在一起,声音和动作中带着熟悉的亲昵,说出的话又像是在调/情:“瘦多了,这是什么?”
王娇蕊并不生气,也不多,只斜眼用带着成熟妇人风情的双眼似嗔非嗔地瞅了他一眼,说:“这是去年吃的羊肉。”
众人都哈哈笑将起来。她也不怒,只在席间问长问短,待人接物倒是十分周到。
说起庶务时,士洪笑道:“前些时没来得及同你们说,明儿我就要出门了,有点事要到新加坡去一趟。好在现在你们搬了进来了。凡事也有个照应。”
他温和儒雅,有礼彬彬,说话间也处处透着他对她的体贴入微。
而振保脸上却是应付的客套的笑容,他娴熟地遵循人情世故恭维到:“王太太这么个能干人,她照应我们还差不多,哪儿轮得到我们来照应她?”
士洪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笑道:“你别看她叽哩喳啦的——什么事都不懂,到中国来了三年了,还是过不惯,话都说不上来。”
虽说是数落,却带有对王娇蕊体贴入微的关怀。
王娇蕊也笑,并不和士洪辩驳,只扬声道:“阿妈,把碗橱上那晚药拿来。”
在全景镜头中,一个穿着普通布衣裳的中年妇人把药端来放在桌上退开。
王娇蕊自倒出一勺子吃了,便听振保不大赞同地说:“只是钙乳吗?我也吃过的,好难吃。”
她吞下一勺子,表情极为扭曲地静默了半晌,才赞同地咋舌道:“就像喝墙似的。”
振保抵抗不住王娇蕊这般魅力,在她面前束手束脚的,她在这里,总是占据了他的全副心神,他既要装着正经不让人看出又忍不住要和她说话,不由自主地笑着恭维她:“王太太说话,一句是一句,真有劲道!”
王娇蕊并不喜欢他的称呼,就好像她只是“王太太”,而并非一个拥有自己名字的独立的人。她秀眉微微蹙了蹙说:“佟先生,别径自叫我王太太。”
说着,立起身来,走到书桌边上,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她窈窕的身段笼在宽大的浴衣里,一寸一寸似乎都是活的。
士洪含笑起身跟了过去,振保在原地坐着想了想,兀自说:“的确王太太这三个字,太缺乏个性了。”
这场戏台词已完,伴随着李则久的一声“卡”,这一条也就过了。随后又重拍了两遍,补一些眼神的特写和动作特写。之前心中质疑杜沅的冯忆海和其他认为杜沅走后门上位水很深的工作人员也没了话说,羡慕、嫉妒、赞赏、贬毁的话皆有之。
陈叙原本对杜沅有几分轻视之心,一个还没出校门儿的新人,让季岩这棵万年铁树开了花?这怎么可能?又或者说,在他的预想中,季岩应该会和一个各方面都配得上他的人在一起。而杜沅新人这个身份,很容易让他想到她是在借季岩上位。
他十分了解季岩,季岩不像他们这些人,他们在片场偶尔和女演员发生一段露水情缘排解寂寞都是平常的事,谈个恋爱也是分分钟就可以决定的事。季岩不同,他对男女关系方面十分慎重。在此之前,他知道他谈过一次恋爱,还是七八年前的事儿了,平时沉默寡言的人,谈及自己的女友时眼眉总是染上了一丝温润和甜蜜,唇角边也带着幸福的笑意,只是不论他们这些好友怎么盘问他,他从来不透露女友的具体信息。
以至于他和周璇都私以为季岩有幻想症,为自己幻想出一个女友来。要知道,那时候他们的每一次聚会都被他以“要回家陪女朋友”为由拒绝,这是一个让人讨厌又无法反驳的理由。
直到五年前,季岩整个人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仍然沉默寡言,整个人都像是被寒霜笼罩,除了演戏,他也会和他们一起参加派对和聚会,但每一次派对上都只一个人喝酒,却又不喝醉。
众人都看得出来,季岩这是失恋了,于是纷纷为他介绍对象,只是后面又在他冰冷的注视下偃旗息鼓。
他就那么一个人,冷冷的,除了演戏和必要的活动外,就开始经营自己的工作室。但不管他做什么,他周围环绕着多少形形色色的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只有一个人。
然后在季岩演《鸳鸯锦》期间,他才发现这个许久不见的好友发生了变化。他好像……又栽了。
在季岩打电话过来让他在剧组多照顾一个叫“杜沅”的新人时,他才知道女方的身份。通过和周璇的商议,他们一致认为季岩这种对感情认真得要命的老男人药丸。天知道现在表演系的学生为了出名会做出什么事儿,而且年轻的女人心性总是不定的,季岩难保会受到第二次伤害。
刚刚杜沅无疑用她的演技在他面前刷了一把好感。她的演技或许还有可以进步的空间,但比起大多数已成名的女演员来说,已经算得上是精湛了。且她的眼神又正,陈叙向来尊重有实力的人,这天演了几场戏下来,他对杜沅的成见倒是消了不少。
因午饭的时候是他、季岩、杜沅三人一起坐在一边儿吃的,吃完有了气力了便也多话起来。秦卉十分有眼力见儿地为片场所有人都买了冰饮,当然,是许佑的吩咐,杜沅掏腰包。
她将冰饮递给季岩时,内心就os:“啊啊啊,我居然和季影帝近距离接触了,季影帝即将喝我递给他的冰饮。等等,那打开的冰饮怎么到了杜沅手里?果然我岩心地善良,在片场特别照顾新人……呃,人设好像有点儿不对。”
递给陈叙时,内心os:“啊啊啊好紧张!我居然能近距离看到文艺的忧郁男神,太尼玛帅了,好想对他说,没事儿,来我怀里,为了wuli陈叙,我可以撑起一片天!!!”
待秦卉内心波涛汹涌表面温和纯良地走开给其他人拿冰饮后,陈叙饮了一口手中的饮料,揶揄地笑道:“早前就有耳闻,听说最近娱乐圈出现了一位实力强劲的新人,演戏特别有灵气,果然名不虚传,能接下我和季岩的戏,也是难得了。难怪某人之前打电话给我说,让我在片场多注意照顾着点儿。”
杜沅看了眼季岩,心道:看,又口嫌体正直了吧?
随后她习惯性地开始中国式的谦虚摆手笑道:“实力强劲不敢当,圈内有实力的前辈很多,我还需要多磨炼磨炼。今天有幸和陈老师对戏,实在是受益良多。”
旋即她见陈叙的脸上已经析出了汗珠,便将自己手里秦卉刚给的一把扇子递给他。
陈叙道了声谢接过扇子扇了扇,带着热气的风拂过面颊,脸上的汗珠蒸发又吸了热到底凉快了些。
“幸好戏里是夏天,只用穿着一层。要是冬天,顶着三十几度的高温穿棉衣棉裤,一部戏拍下来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杜沅没想到陈叙在忧郁的文艺男神的壳子下是这么接地气的人,不由得也觉得与他的距离亲近了些:“唉,我记得您拍过的一部叫《东林雪原》的片子,听说在那部片子因为定了档期,为了赶时间就在夏天拍的?”
提起这事儿,陈叙立马来了谈性,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可不是!当时正好是三伏天,夏天最热的时候。片子里的冰和雪,全是人造的。你能想象吗,那时候温度将近四十度,我们大热天儿的穿着棉衣棉服,明明热成狗了还要拱肩缩背地搓着手对手呼热气,说,‘好冷,这大冬天的,简直要把人的手都冻掉了。’实际上我都怀疑自己的肉已经被烤熟了。”
“啊?我以为有冰会凉快一点。”毕竟那片子里那么多雪和冰呢。
陈叙摆手道:“别提了,大多数和冰场雪林有关的场景,都是冬天拍的,那些都是真的。但《东林雪原》这部戏里,所谓的冰就是一种类似于玻璃但造价和硬度都比玻璃低的道具,雪当然也不是真的。”
所以这部片子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了,早到当时季岩还没有出道,那时候大家都还很少去电影院儿看电影,只在电视上看,因此倒看不出啥问题。
“其实从您拍《东林雪原》开始,我有一个朋友一直特别喜欢您,想要一张您的签名照,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这个没问题,明天我让助理拿给你。”说着,他又挑了挑眉摸下巴,“听你这么说,我怎么感觉你不喜欢我?”
杜沅惊讶地“唉”了一声,随即坚定地摆手道:“怎么会?我可是看着您的电影长大的。”
陈叙感觉自己胸口中了好几箭,他摇头道:“现在的孩子咋能这样呢,太伤老人心了。”
季岩见二人当着他的面就相谈甚欢了,登时便有些不高兴起来,他也出汗了,怎么不递扇子给他?
他又看了眼陈叙,突然就有了危机感。
能在娱乐圈混到超一线的位置,大多都有自己的魅力。首先是长相得好,其次是气质,有了这些先决条件再拼演技。当然,孔霁这种长相平常却能因为自身魅力而得到观众喜欢的人是异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