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知道他在帮自己取暖,可这样手脚并用的方式让他有些下意识的抵抗,“我自己来。”他想躲开点,被子里空间有限,反倒是和蒋东升纠缠的更紧了,几乎要被压在那家伙身子底下。
“没事,我帮你,你不是都喊我哥了吗?这点小忙当哥的总是要帮的不是!”蒋东升觉得这个小孩很有意思,十来岁的孩子跟人睡竟然还有点害羞了,揉搓几下脸上就红彤彤一片,他冲着夏阳耳朵吹了口气,果然瞧见那张小脸上更红了。
夏阳紧闭着眼睛,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对付蒋东升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装作没反应,不去回应那家伙玩儿几次也就消停了。如果他现在瞪着眼睛跟蒋东升讲道理,跟他争,反倒会被欺负的更惨。
蒋东升果然玩了一会就老实了,他打了个哈欠,伸手搂住那个被他暖热了的小身体,像是抱着一个抱枕似的,挨着夏阳蹭了蹭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蒋东升这几天过的挺舒坦,早上醒来被窝里比平时暖了许多,睁眼就能瞧见自己旁边睡着的小孩。夏阳蜷缩着睡的,手脚勾得跟个虾米似的弯弯的,被蒋东升从后边搂在怀里。他身体刚开始发育,个子只到了蒋东升胸口,正好被笼罩住。蒋东升身上火气旺,夏阳贴着他睡觉自然也暖和许多,常常睡到半夜连贴身穿着的衣服扣子开了也不知道。
夏阳身上贴身穿的白色布褂儿是夏天的衣服,因为夏阳怕冷,夏妈妈特意翻出来几件给他穿着御寒用。这些衣服都是夏妈妈亲手做的,又想着夏阳在长身体,特意做得大了些。夏阳平日里自己睡,一觉醒来衣服都完好如初,但是自从跟了蒋东升之后就有些衣衫凌乱起来。蒋东升睡前嫌他冷,每次都要揉半天,等半夜睡得热了,夏阳也会不自觉的蹭开几颗扣子。
这会儿夏阳睡得正香,白色布褂儿上的扣子在领口处解开了几颗,露出一小片白嫩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半边脸颊枕在蒋东升的手臂上,似乎觉得这个比枕头舒服些。
蒋东升有点奇怪,夏阳昨天晚上不乐意跟他一起睡他是能看出来的,也听夏志飞羡慕的说过他哥哥夏阳从来不跟人一起挤着睡,他都没捞着跟夏阳搂着睡过几次……但是瞧夏阳蜷缩在他怀里,枕着他手臂安心睡觉的模样,那完全是一种熟悉而默契的样子。
蒋东升盯着怀里的小孩瞧了一会,趁着他不会挥爪子挠人,甚至还捏了两下软软的小脸。他下手没个轻重,几下就把夏阳捏醒了,刚睁开的眼睛还带着点迷茫,长长的睫毛来回忽闪着动了两下,甚至还把蒋东升伸过来戏弄他的手指不加思索的咬了一口……
手指上的触感鲜明,小舌头滑过的感觉让蒋东升心里有些怪怪的,不排斥,但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酥痒。
夏阳感觉到嘴巴里的手指在动,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一下松开嘴吐出手指,他这回是真正清醒过来了,匆忙坐起来,胡乱系了衣扣就爬下床,“我,我去看看早饭做好了没……”夏阳胡乱说了一个理由就往外走,他脸上发烫,简直想把脑袋埋进地缝里去。
他跟蒋东升共同生活过那么多年,有一些小习惯,一时半会的难免改不过来。
夏阳用冷水拍了拍脸,深深的嘘了一口,暗中提醒自己不能跟蒋东升再有这样的亲昵,他乐意当蒋东升平起平坐的好兄弟,好哥们,但实在不愿再被蒋东升养在金丝编造的舒适笼子里。
蒋东升很快便得了夏阳一家的欢心,尤其是夏志飞。
在蒋东升掏出几个子弹壳和铁皮红五星给夏志飞玩儿的时候,小家伙一下就把他归类到了好人里。
“咦,这个五星是军帽上的吧?”夏妈妈在旁边瞧着那个铁皮五星很是眼熟,她们这里也有个雷达部队驻扎,帽子上镶嵌的好像就是这样的一个。“你们家有人当兵吗?”
蒋东升笑笑,也没否认,“是,从我爷爷开始就抗大枪呢,我爸也是部队出来的。”
那个年代不爱红装爱武装,对一身军绿色格外有亲切和好感,夏阳他爸本身就是军人退伍的,高高兴兴的跟蒋东升聊了好些部队的事儿。末了儿又逗蒋东升道:“你把这红五星扣下来送人,小心回去挨板子哟!”
“不会!这是上回我去打靶……哦,部队正好有个打靶训练,大家就打了个赌,说要是连中就能赢一个红五星。”蒋东升拿手比划了一个射击的姿势,带着几分得意,“我跟老爷子打赌,三枪赢了这么一个小玩意儿。”
蒋东升根正苗红,他嘴里的老爷子自然是他爷爷。蒋老爷子是军区里的老首长,进退稳妥,又是开国功臣,可谓在京城跺一跺脚便震三下的人物。蒋老爷子换过几位夫人,可儿子却只有一个,孙子辈也仅有蒋东升和蒋易安两个,算得上人丁单薄。上次去打靶场他带了蒋东升和蒋易安,彩头便是由蒋东升夺了。
蒋东升对枪械有一种天生的直觉,他从未碰过枪,但是摸到后很快就能上手。这一点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蒋易安无法比拟的,哪怕他比蒋东升多付出十倍的努力,也无法在某些地方追上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兄弟,也正是如此,他和他母亲才越发的憎恨这个野小子,想着法儿的排挤他。
蒋东升对这些身外物看的不重,随手拿来哄夏志飞了,瞧着夏志飞玩的高兴在旁边也哼了几个不成曲的调调。
夏阳在一边拨弄炭火,一边默默的想心事。蒋东升要找的那个女人,他没有办法帮他找到,记得的也只是蒋东升找到那个女人墓碑的时候,守墓的人说,已经在这儿埋了十年了。
那年是99年末,也是他拥有最后记忆的时候。夏阳用手抚了抚眉心,额头已经不痛了,但是他还记得子弹穿过时候的灼烧和疼痛。
“我好像听过苏荷这个人。”夏阳慢吞吞的开口,他转头看着蒋东升。“我听过这个人,她跟你说的差不多,模样也有点像……”
蒋东升眼睛果然亮起来,他几步过去,坐在夏阳旁边看着他道:“你知道她?她现在在哪儿?”
“我听学校的老师说起过她,她喜欢看书,也会吹口琴。”夏阳微微垂下眼睛,他说谎的时候眼神总会不自觉的闪躲。
“对对!就是她!”
“学校的老师说她去别处找亲戚去了,没说去什么地方。不过苏荷曾经说过,她想去一个叫临海的地方,如果过几年有机会,一定会去那里。”十年前才被埋在临海市那片墓地的话,那么蒋夫人会在89年前后将那个女人带到临海,再往前,他便不知道了。蒋东升混的风生水起,最是得意的时候也不曾打听到苏荷一星半点的消息,蒋夫人将这个女人的消息瞒得牢牢的,谁都没有告诉,直到最后蒋东升咬牙帮她儿子坐上那个本属于蒋东升的位置,她才用施舍的语气告诉了蒋东升这个地址。
夏阳只希望提前十年知道那片墓园的地址,对他有些帮助。
蒋东升坐在炉火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简易的炉子里火苗舔在炭上劈啪作响,一闪一闪的光映在蒋东升脸上,连他眼睛里也像是跳动了一簇小火苗。
“夏阳,谢谢你。”蒋东升咧开嘴冲他笑笑,后者却有些别扭的继续用铁签子去拨弄炉子里的炭,僵硬的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了。
屋里静了一会,蒋东升在想如何去寻找那个女人,而夏阳在想的是,要如何能赚一点,最起码先凑够蒋东升去临海市的路费。蒋东升一身衣服虽然鲜亮,但是过来的路途还是颇费了些周折,一路缺吃少喝,真难为了他这个大少爷。
夏阳记得蒋东升为他妈妈的心脏病请过多位老专家,还有一位硬是他开车从香山脚下接来的,耍尽了手段求他给夏妈妈治病。夏阳记得这个人对自己的帮助,一直都记得。
如果可以,最好尽快去一趟县城,趁着时候早,做点小买卖换些钱。夏阳看了炉子旁边修补过的铁皮暖壶一眼,这个家也需要一些钱,换换样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夏阳:你、你离我远一点睡……
蒋东升:那么冷,抱着睡有啥啊!!而且再过几章我们就……
夏阳(恼羞成怒):闭嘴!
7、再遇故人
夏阳老实在家喝了几天中药,他如今的这个身体瘦小又单薄,还带着点营养不良,就算他一肚子的赚钱主意,身体跟不上也白搭。夏阳耐着性子调养这副病怏怏的身体,除了按时喝药,每天还坚持帮家里挑水,加强锻炼自己。
但是他太高估这副小身板了,一根扁担和两个铁皮桶担起来就已经有几分吃力,等桶里装满了水后,夏阳咬牙使出吃奶的劲儿才让水桶稍稍离地。
努力几次,根本挑不起来。
夏阳性子倔,一整桶挑不动,便从小半桶开始,歪歪斜斜的坚持担水回来。一天三五趟来回,也能把屋里的水缸装满。
蒋东升跟着夏阳一路出来,瞧见他这么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下一步就要跌倒似的,忙在后面扶了一下,把扁担抢到自己肩膀上,“我来!”
夏阳刚才担水憋得脸都红了,他力气小,争不过几下便被蒋东升夺走了扁担。
夏阳没办法,只能跟在蒋东升后面。他瞧着蒋东升挑水的样子熟练,忽然想起蒋东升曾对他说过小时候是跟蒋老爷子住在香山脚下,老人自己弄了块地种些庄稼瓜果,所以蒋东升从小对干农活并不陌生。看着蒋东升在前面大步往前,肩上担着两桶水跟没事儿人似的,夏阳一时又有些羡慕,他要是也有这样大的力气就好了。
“怎么今天让你来挑水了?”蒋东升把脚步放慢了,让夏阳跟上他,不过没等夏阳回答他又扑哧一下乐了,道:“我说夏阳,你还没这扁担高吧,哈哈!”
夏阳那几句感谢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瞪了那个冲他挤眉弄眼的家伙一眼,他就知道这混蛋嘴里没一句好话!
一连几天的锻炼似乎有点效果,至少不再怕外面的寒风刺骨,瞧着脸上也红润了些。夏妈妈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疼的同时,也批准了夏阳可以外出,“你不是一直说想回学校吗?你爸把自行车给你留下了,还给你带了点钱和粮票,你看着用,要是不够就让人捎句话回来妈再给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