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军中鸣金擂鼓,周延虎不敢让士兵冒险往城上爬,而是用大擂木撞开城门,率军杀入城中。
城里还有两名和星盏修为差不多的修士,其或许能一人一剑刺杀将领,可在塞满街闾大军混战中这样的修为却没什么用,只能飞到空中请大王子和星苑出手。
沈溟抬起手,沉声道:“把人撤出来,在这位……岳仙师面前,金丹期修士也毫无用处,更不必提筑基修士了。”
两名窥天宗修士羞惭地垂下头,遵他的命令下去撤军了。周家父子见他们要撤,更是精神一振,带兵掩杀到城门外,朝山下追出数里,才勒马回城。
这还是楚军在神仙面前的第一场大胜,也是沈溟亲身上阵时的第一场大败。他胸口被爆炸冲击波震得烦闷欲呕,喉头腥甜,却不得不咽下鲜血,在自己手下的修士和士兵们面前装出一副无事的模样。
他被方才那场爆炸震得内腑重伤,而发出那一击的岳修士仍然真元凝实,气息澎湃,没有半分真元亏空的样子。那就说明,要么岳修士根基雄浑,这一击只是他随手而为;要么这爆炸是他炼的阴雷法宝造成的。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单看这个岳修士身上渊深似海的气机,刚刚那场爆炸都不会是他的极限,再打下去自己也落不到好处。他拂了拂袖子,回眸看了岳青峰和连念初一眼,展动风云卷起窥天宗修士,低低道了声“走”,便借星遁之力转到数百里外。
身后那道充满压迫的气息并没追上来,沈溟松了口气,回头看着城关,自言自语道:“天外修士……天外青峰岭是什么地方?这样强大的人不可能是平空蹦出来的,难道除了天庭之外,还有一个天外?”
星苑惨白着脸上前说道:“那两名修士虽然听名字不像正神,但其修为精湛,气机纯厚,必定是有道统传承的。殿下一时不察,为那个岳修士所伤,需要调息休养,恐怕腾不出手处置此事。可是楚国兴盛也不只关齐国一家之事,殿下可使人将这两个天外修士的消息送到他国,必定有人能为咱们探出这两人的虚实的。”
沈溟皱着眉说:“我看过那个白莲花神,走的并不是正统神修的路子,身上的信仰之力偏偏精萃纯净,比我的还要强。若说那样两个人心甘情愿辅佐楚王一介凡人,本王是不相信的,他们怕是看楚国无神把控,想借楚王与国中百姓之力修行罢了。”
下界如此之小,倾一界香火愿力也只堪堪够供一名他们这样的神祗重修回在天庭中的实力。可末法大劫将至,天庭灵气日见稀薄,落入凡间的神祗越来越多了,原本就有雷帝向辉、青帝之子沉昼、南斗星君祈微等人与他争天下,现在又多了个深不可测的岳修士……
既然这些人都想争,那就让他们先争!他正好借着这场败战韬光养晦,等他们的力量消耗差不多了再逐个收拾。
沈溟强撑星遁带人回到了齐王宫,回去之后强撑着写了几封书信送到各国,之后终于吐出了那口淤塞多时的鲜血,封闭宫殿专心疗伤。
飞书很快传遍神州,降生在各国王室中的神修都知道了楚国出了两位仙师。其中还有个不明来路的“白莲花神”,虽也是要靠信仰愿力修行的神修,却与他们这些出身天庭的正牌神修并非一路。
“信仰”两字,便写尽了他们对楚国开战的理由。神州的百姓就那么多,信仰愿力也只有那些,他们这些昔日在天庭中日日厮见的神仙尚且为了多收拢些百姓而起征伐,哪能再让多一个野神来分薄信仰?阻人道途便如杀父,这不仅是国土之争,更是他们这些神修的生死之争!
与楚国接壤的另一片王国中,青帝之子沉昼转世的曹王正摩挲着信纸,英武的面孔上一片冷笑之色。
他身旁一名清丽纤袅、亭亭玉立的女修倚在桌边低眉问道:“大王之意,莫非要攻打楚国?可北御天主也在楚国那两个仙师手下吃了亏,可见那两人实力不弱,大王要三思而后行啊。”
曹王冷笑道:“攻打楚国?北御以为旁人都是瞎子,看不穿他借刀杀人之计?我原先不与楚国论交,是因为那国主是凡人,身份不同,没什么可来往的,既然他身边有了修士辅修,朕便该下国书与楚王道贺了。”
如今他们已经下界,就不要再把自己当作高高在上的神仙了。国与国之间无非合纵连横,远交近攻,既然楚王的仙师实力不弱,他为何不借这机会为曹国拉一个有用的盟友?
他伸手揽住女修的纤腰,英气勃勃的脸贴在女修耳际,低声笑道:“淑月,寒镜宫派你在我身边服侍,有些事必定是教过你的?”
女修脸上的笑意顿时凝住,下一刻又如花般绽开,柔声说:“妾从门中出来时便矢志辅佐大王,无论大王将妾派往何处,妾都是大王的人,用心为大王做事。”
曹王用力抱了抱她,低声道:“朕也不会委屈你。楚国贫瘠,修行之物曹国以后会按时送过去的。”
他立刻命人准备国书、鸾车,由寒镜宫派来的弟子作前导,兴致勃勃地亲自带着重礼驶入楚国,庆贺楚王得了仙师辅佐。那队伍拉得足有一里多长,所到之处百花盛放,树枝皆向他的方向俯首。
车驾尚未接近王宫,宫里的古树枝岔便都转向南方,像是要礼拜这位花木之主。连念初看着树枝转向,不由得叹道:“没出息,为了一点灵气都要把树枝拧成麻花了。待会儿我给你们上点灵肥,都给我把身子正回来,别让人家神仙笑话咱们楚国的树没见过世面!”
也不知树听得懂听不懂他的话,可是一袋灵肥下去,树枝便都被里面汹涌而上的灵力矫正了姿势,枝叶层层散开,分布成最能完美利用阳光的姿态。
沉昼车驾落下时,只见宫城里伸出一片冠如宝塔、叶面受光均匀、肥壮翠绿的树冠,竟都没在他的神威面前低头,便知是遇见高人了。
他微微一笑,稳坐鸾车中,朗声道:“哪位是白莲花神?青帝之子沉渊特携礼来此,恭贺神友成为楚国国师。”
这是想在他王宫里引诱他的仙师?呸!想的美!楚王偷偷翻了个白眼,命人敲起钟磬迎宾,内侍和御林军一层层高喊,将自己的旨意传出去:“曹王远来辛苦,陛下有旨,请曹王入宫相见!”
曹王在空中矜持地等了一会儿,见除了楚王喊两声外,那两位修士都不过来迎接他,便朗笑了一声,在空中说:“既然楚王殷勤相邀,那本王便到楚宫领略一番了。”
鸾驾落下,骑鹤围在他身周的修士也都随之落下,只有一辆小车落在后面,车里的人并不随众出来。楚王站在金阶上看着曹王,威严地开口:“曹王不告而来,我国中仓促无准备,只得慢待了。”
曹王挥了挥手,一名秀丽的女修便捧着国书上去,低声道:“我王是来恭贺大王得到神仙辅佐的,有国书与礼单在此,请大王与两位仙师查收。”
她左右看了一圈,也没看出哪个是神仙,神色便有些轻慢,淡淡问道:“两位仙师不在么?我王听说连仙师也是神修中同道,愿与国师共论道法,还有件大礼要送与仙师。”
连念初上前几步,拱手道:“不敢,我就是连念初。我与岳兄已受楚王供奉,不能再受他国厚礼,曹王的好意心领了。”
直到他从人群中走出来,曹王才感应到他身上的金丹气息,不由微微皱眉,猜测着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遮蔽气息的法宝。他倒没想到岳青峰可能帮他遮掩,因为沈溟那封信里只字未提他们是从天外而来,只说了岳青峰是道修。而按本世界规则,道修修为不可能强过天生神祗,是以他以为连念初是本地精怪成神,而岳青峰只是他的随从之类。
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他身在空中,垂眸看着连念初,洒然一笑:“连仙师是我辈中人,我做前辈的送些修行物资罢了,与两国交往无关。何况你此时拒绝,待见了这件礼物怕就不忍拒绝了——”
不等连念初说什么,他就含笑拍了拍手,轻声道:“出来吧。”
那驾小鸾车车帘掀起,走出一名容色清丽秀雅、衣着素净,长发绾成飞仙髻的女修,拾步踏到空中,朝连念初福了一福:“妾身吴淑月,见过莲花上神。”
连念初忙答道:“不是莲花,是白莲花。”
吴淑月给他噎了一句,脸顿时僵住,咽了口口气压下那口气,重新行礼:“见过白莲花上神。”
曹王沉昼哈哈一笑:“这位淑月仙子乃是寒镜宗长老的亲传弟子,资质出众、品貌俱佳,更兼是难得的纯阴之体,与之双修对连道友修行大有好处。本王听说仙师身边尚无淑女服侍,愿做个媒人,请楚王做主婚,将这位女修嫁与你。”
呵呵。
楚王无声地冷笑起来:连仙师是没要人服侍,可是身边既不少淑女,更不缺淑男。这位仙子要过来为妻为妾,等下辈子吧。
他挑起唇角皮笑肉不笑地说:“本王乃是凡民,如何插手仙人嫁娶之事?这位仙子虽好,奈何连仙师已经有家室了,曹王好意本王只好代仙师推辞了。”
他推辞时,连念初和岳青峰都暗暗点头,觉得他真有眼色。可惜曹王没注意到他们俩的微表情,而是以各国上层平常勾心斗角的心态揣测楚王之言,觉得他是怕自己将手下嫁过去,会离间楚国与连念初的关系。
对方越怕的,他越要做!曹王大袖一甩,飘向阶上,亲热地对连念初说:“有妻子怕什么,我辈神仙和那些道士不同,可不讲什么清修寡欲。本王做主,道友便将她纳为妾室,享齐人……”
连念初和岳青峰的脸一下子就变了,就连小莲花也感应到父亲的愤怒,敏感地哭了一嗓子。岳青峰吓得赶紧哄孩子,连念初也顾不上别的,扑上去拍着小莲花的背哄道:“满衣不哭,爸爸不会给你娶后妈的,咱们一家三口会好好过一辈子,不让别人插足。”
岳青峰摸着小莲花的头发,沉痛地说:“也不怪曹王敢说这样的话,你我毕竟还没正式成亲……”
连念初愤然皱起眉,摸着小莲花的手却轻柔无比,低声说:“咱们俩连孩子都有了,就没证也是事实婚姻,用得着别人多事吗?岳兄你就是太好脾气了,别说他就是个跟咱没关系的外国的王,就算是楚王……”
楚王抹了抹汗,连声说:“小王绝无此意!小王一向钦佩两位神仙眷侣,为着羡慕两位的深情自己都要选妃了,怎么敢找人横插在两位当中?仙师们若想办婚礼,小王这就把选妃之事推迟,将礼部准备好的婚礼让给两位仙师!”
岳青峰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却低下头叹道:“我们怎么能占国主的婚礼呢,这岂不太僭越了。”
楚王不知怎么剖白好了,恨不能立刻把皇宫布置进来,送这俩人进洞房。连念初一手拍着孩子,一手温柔地勾着岳青峰的脖子,安慰道:“在这儿办了也没效力,要不就发个公开信,让全天下知道咱们的关系。回家之后再正式摆酒,去你山下最好的酒店,把咱俩认得的人都请来,大办一场。”
岳青峰眉间忧郁之色尽去,含笑看着他,低低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