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海脑中“嗡”地一声,愤然他开他的手和掌中的钱:“不!我不要你的钱!我不能卖了我大哥!我以后也能赚钱,能让我哥过好日子,你们凭什么不让他见我们!”
他两个弟妹的手被他握得嘎吱直响,大哭着叫着“二哥快放手”!方晴天还要伸手去捡地上的钱,却被方晴海一掌打开,冷着脸喝道:“不许拿,我们不要大哥的卖身钱!”
魏岚轻轻拉开母亲的手,走到他们面前,蹲下去一张张捡起钱,还给魏岭。魏岭担心他是被方家的孩子说动了,又要跟他们回去,拼命拉住他。魏岚摇了摇头,把钱塞回他手里,倔强地说:“白老师跟我说过,方家爸妈虽然养了我十几年,但我也给他们养了三个孩子,时间上抵不过,数量上也抵过了。”
魏家三口几乎要笑出声来,方晴海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魏岚想起连念初骑车带他们闯出山的样子,苦笑道:“白老师拼着被雷劈给我挣来的公道,让我有机会跟你们相认,我要是还接着做方家的方晴石,不说伤了你们的心,怎么对得起他和岳先生呢?”
他又转过身,看着曾经比父母更有威严的二弟。在白炽灯光下,他穿着有点旧的校服,脸色阴沉如水,比这个年纪的学生都成熟得多,沉稳得多。但也就是个普通孩子,一个比他还小一点的孩子,看在魏岚眼里再没了从前那种家长般令他畏服的感觉。
他不会再因为这个孩子一句话而低头,不会再把自己摆在低低的位置上,因为这个弟弟可能有出息就要仰望他。
他们已经没关系了。他的神给了他公道,让他回到自己应该有的生活里,他就彻底割断这段经历,以后好好读书,当个有能力救别人的人,也不辜负白大仙和岳大仙给他争来的人生。
魏岚握住魏岭的手,对自己曾经敬畏和疼爱过的弟妹们说:“我现在叫魏岚,不再姓方了。晴海,晴天,晴春,村里那些人进监狱不是我害的,是因为他们自己犯了罪。我不欠他们,更不欠你们,我只是拿到了自己应得的公道而已。我们要回家了,再见。”再也不见。
方晴海看着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迈步,跟着陌生人离开,脸色发青,心里最后一点期望也变成了绝望,朝着天花板“啊——”地嘶吼一声。
旁边饮水间沏茶的警员出来制止他:“楼道里禁止喧哗,我们不少人员为了办你们村的案子已经连轴转几天没休息了,你控制一下,带孩子走吧。”
这个村子里罪案累累,从前没机会曝露于阳光下的如今都被翻了出来,该控制的人也都控制了。这些进了警局的人,有很多恐怕再也没机会出来了,而他们三个的父亲听说是犯了收买、虐待儿童,持枪抗法等好几桩罪名,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刑满释放。
他们从今天起就是罪犯的孩子,以前清贫却幸福的生活再也回不来了。
方晴海领着两个孩子回到如今已建在平地上的村子里。走进破旧冷清的砖石屋,听着方晴天令人心烦的号哭,终于稍稍体会到了方晴石当初独自留在村里,供养这三个孩子的辛酸……
第104章
救灾部队到达伏岭山后,连念初和岳青峰就准备离开。他们又是杀了本世界的人类,又改动了此地山川地貌,哪怕岳青峰是跟脚极正的上界山神,小千世界的天雷也要追着他劈了。
好在岳青峰新炼的法宝足够给力,顶着雷硬挨到了把那座山彻底压成平地,也算是没白在屋里蹲那么长时间。
此时雷光就如暴雨一样从伞边落下,警察和有缘人一家都不敢接近他们,山民更是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也挨上一记。连念初坐在岳青峰膝头,却是完全感觉不到雷霆暴虐和天道威压的气息,满心崇拜地说:“岳兄你居然还会炼器!真了不起!你这水平应当和张真人他们也在伯仲间了吗?”
岳青峰淡然又谦逊地说:“我这不过是把几样法宝熔炼在一起,也算不得什么。张真人那样无中生有地炼出法宝飞剑的才是真的炼器大师。”
能炼到一块儿也行啊!像他这样的,别说把几件法宝炼成一件,就光把炼炉烧到足够的温度就难死他了。
连念初崇拜地看着他,只觉他总是这么让人安心。上次地震时用棺材镇住地裂也是,这回炼宝遮挡天雷也是,有这么个人在身边,感觉小千世界崩毁了都不用怕。想着想着就悄悄摸上他的手,找着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握住了,指尖插·进他的指缝里,在他掌心轻轻勾了勾:“军队来了,有缘人也不会再出危险了,咱们回去吧?”
“也该回去了。”岳青峰实则早就想回去了,这破天道竟然劈他的莲花精,简直没天理了!要不是老有人欺负这个有缘人——
他一抬眼,看见有缘人鼻青脸肿,身上似乎也有几处骨折,怕连念初看见他再一心疼又要留下,索性顶着雷抛了一瓶伤药过去,叫他自己服下治伤。
魏岚知道岳青峰是神仙,给的必定也是神药,捧着药舍不得吃,小心翼翼地问他:“岳先生,这药我能不能给我……我妈妈?她以前因为找我得了病,您的药肯定能治好……”
徐芳雅激动地抱住他,泪流满面地说:“岚岚乖,妈妈没病,你伤得这么重,还不快把药吃了!别让妈妈担心啊……”
岳青峰看连念初掌心真元流动,像是要再拿些药给他们,连忙抓紧那只手,朝他点点头:“那药不讲剂量,你们凡人的病只要刮下一丝就够了,你们母子分了吧。”
一旁的柳警官神情微动,走过去跟魏家人讨情:“能不能给我一点?就刮一点点就行!我不是自己要,从前我有个同事,也是解救被这个村子的人拐卖的妇女受了伤,骨折留下后遗症,现在还走不好路。他原来特别能干,破了好几起案子……”
魏岭听过这故事,对那位警察也深怀敬意,便跟父母、弟弟商量,回去给他分一点药——有这样的警察在,更多像他弟弟一样被拐走的孩子才有回家希望。
有缘人这边的问题解决了,岳青峰便转动轮椅,于雷光瀑流中向魏岚点了点头:“我和阿初这就走了,你以后不要辜负了他为你下的心思。”
轮椅前方遍地横尸,被雷电劈得焦黑,这两个杀人者却施施然摇着轮椅离开,在场的警察甚至村民都没敢拦。
来救灾的市领导找人问过地上尸体的事,默默思索一阵,便叫随行人员用镜头记录下岳青峰和连念初身披雷光而行的景象,回去后和警方一起上报了这件灵异事件。这段档案被彻底封存,对外则只说那些村民是死于山崩和不明原因雷暴里。
后来岳青峰的轮椅飞入云端,从地上渐渐再看不见劫雷,这场山崩地圻的灵异事件在当地流传了许多年。整个云省买媳妇、买孩子的人家都担心老天爷降灾处罚,不敢再虐待囚禁他们,甚至主动帮他们找亲生父母。
这个流言中心的魏岚和方家也颇受关注,只是关注者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方晴海因为父母买孩子,还不让买来的孩子上学的事一再被省市电视台采访,在班里又被同学鄙视排挤,高考时也因为压力过大,并没如愿考上上京的一本大学,只勉强在本地上了个二本。
可是大学里又有谁不知道他的事呢?他在宿舍和班里仍是受排挤,打工也不顺——别的学生都能当家教,而他的脸在这座城市已经相当出名了,家长们都把他家和人贩子看成一路,没人愿意让他教自己的孩子。
他在学校里一天比一天更沉默,那份天之骄子的傲气一落千丈,毕业时已经磋磨得毫无亮点,成了个沉默寡言、毫无气场的普通人。
在招聘会上一次次碰壁,回到家被弟弟指着鼻子骂“赚不来钱”“没用”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回忆方晴石还在的日子。那时他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努力念书,成绩在班里总是位列前茅。因为大哥和弟妹都听他的,他身上也养出了几分上位者气质,班里同学也都听他的。那时他的前途看起来那么光明,似乎只要毕了业,就能在大城市里站住脚,把大哥接过去享福。
原来他那时那么优秀,都是大哥在家里默默种田养家托起来的,他没了大哥就只能被打回原形,而大哥没了他……
他家里老旧的电视上正跃动着不太清晰的画面,电视里放的是兵王对决节目。他大哥正是这场节目中选出的优秀特种兵之一,离开他家第二年就报名参了军,他在大学虚耗光阴的四年里,大哥却已经成了最顶尖的特种兵,还在训练间隙自学考上了军校,成了部队重点培养的精英。
以后他们的路恐怕只能越走越远了吧?他只能在电视里看见大哥,而大哥……他以后还会回头怀念童年,想念他们几个不是亲生的弟妹吗?
他听着门外的吵闹声和不知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的重响,默默想道:要是他自己有一天能离开这个家,可能也不愿再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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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青峰顶着雷飞了一路,直到进入传送阵的独立空间里,外间天雷寻不到他们,才肯平静下来。
两人输入了云安大世界的星标,一路平平静静地飞回家里,坐在小莲花的湖边,想起被雷追着劈了几千里路,也忍不住好笑。笑过一场后,岳青峰便从袖子里抽出一团土黄色雾蒙蒙的东西,挑了挑眉说:“这趟雷也不白挨,我按平那座山时抽了山骨出来,这团山骨精气十足,培在满衣湖底下,说不定她还能长快些。”
连念初惊喜地说:“那岳兄你快施法!难怪清景老师说咱闺女能长一米七,这东西肯定管用!”
岳青峰也是满怀希冀,弯下腰,慎重地将那团山骨按到地里。地面瞬间高出几寸,湖水向外泛出,又被他逼了回去,小莲花的根系随着种植槽上升几雨,始终保持着最佳入水深度。
在他全力镇压下,那团山骨很快就融进了脚下这片灵壤,池中灵气浓得结成云雾,护绕在满池雪白的不谢之花上。
折腾了大半天,他才直起身,扶着腰骨放松地笑了笑:“成了,小满衣得了这些灵气扶助,一定会长得更高、更结实。”
连念初担心女儿,也心疼女儿他爸,一边释放神识和真元抚慰着小莲花,一边托着岳青峰的肩头,伸手替他揉腰。岳青峰直起腰缓了一阵,便按住他的手说:“阿初你站远一些,且看看我融合这片真灵之后的效果吧。”
他终于——终于能站起来了?
连念初惊喜过度,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想起来要往后退。然而才退开两步又觉得不安全,握住他的胳膊说:“我扶着你点,咱们慢慢来。”
岳青峰摇摇头道:“没事,我腿部经脉已经畅通,肉身之力恢复了,只差脚掌还有少许部分未通,站起来并无问题。你的力气小,扶不住我,别让我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