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念初特别诚恳地笑了笑:“我也是家政专业毕业的,怎么会不懂这些呢?你放心,不营养的东西我从不让小公子入口的。”
护工也就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被他这纯洁如白莲花的笑容迷惑,放心地撂下餐点回去了。连念初回头就进了灵湖空间,把两份盒饭扔进空间里喂鸭子,端出来自己在火塘里煨了一下午的灵鱼和烤芋头、烤土豆给汪予迟吃。
他自己却有点受不了荤腥气味,打开包着鱼的锡纸时,原本鲜香的鱼味冲进鼻子里,反倒弄得他胸闷欲呕。他正想着是不是料酒和姜加少了,汪予迟却一派雀跃地跳过来,低低地欢呼着:“好香啊,这鱼烤得怎么这么香!”
很香吗?
连念初稍一吸气,就觉着腥气冲鼻,勉强忍着翻出碗筷,还装了一小碟白糖让汪予迟蘸芋头。他自己却是半口也吃不下,按着胸口摆了摆手说:“我去找你父母说说你上学的事,你先吃吧,不用等我。”也不等这孩子回应,便逃一样的离开房间,关上门后才深深吸了口干净空气。
闻到鱼腥就这副样子,就是他想装作自己没事都不行啊……
楼下清清净净,人都不在大厅里,他便侧身倚在门上,右手半托在面前,掌心一朵莲花半遮半露地浮了上来。花瓣新鲜欲滴,外镶的一圈白边如奶油般细腻柔白,不像是要谢的模样。只是花露到萼片处,他就再也不愿意让它多往上浮一分,现出底下裹满刺的花托了。
那里面万一真的有了莲子怎么办?
普通王莲一次要结三四百个莲子,他好歹是成了精的,叶子都比一般王莲的大几圈,万一结的莲子更多呢?
五六百颗?七八百颗?他自花授粉结出来的子,难道好意思带到岳兄的山上种吗?
就是种在自己的湖里,一株王莲也要占上几十平米水面,七八百株挤在一起,湖里就没地方养灵鸟了。他平日吞吐日月精华,富裕的灵机足以供养一湖,可供养不起七八百株要修行、要开灵智的小莲花!到时候势必要朝外面索取更多灵机,他一个人住在岳兄的山上,也跟几百朵莲花种上去差不多。
他一个人在山上白吃白喝,吞吐山间灵气也就算了,还拖家带口,带着几百口一块儿吃算怎么回事?
青碧多刺的花托微微冒头,他便用力按了回去,不想去看里面有多少种子。
算了,先处理有缘人这边的事吧。只是步子得加快点,按一般王莲的习性,传粉之后一个半月左右就该结籽了。他虽然到现在也没动静,可能是成妖之后身体变异,会比普通花多孕育些日子,可也说不准哪天就会花托爆裂,散落出莲子来。
……不能叫岳兄的真灵亲眼看见他结籽!
第43章
对一个曾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雄妖来说,几百颗小莲子的负担实在太沉,沉得连念初的花梗都弯成了半拉抛物线。
他挺直的脖子被压得微微前倾,胃里翻倒得更厉害,不得不嗑了颗美白丹平复胃气,这才缓步走下楼梯。
楼下寂无人声,有几位家政回去了,还有两个住进楼上的客房,他走到餐厅才见到了正对着满桌清淡菜肴叹气的汪家父母。两人远远见到地上有人影晃过来,还以为是大儿子终于想通了要和他们一起吃饭,连忙堆着笑看过去。见到是他,两人心里那点希冀便一总化作流水,脸也沉了下去。
汪栩不屑与一个家政说什么,林芝有些烦躁地说:“这里不用你干什么,你回去看好予迟就行了。”
他们桌上的菜都极其清淡,有猴头菇、灵芝、海参一类的补品,闻起来倒没什么味道。连念初便走得近了些,郑重地向他们提出:“大公子回来恐怕要住上一阵,小公子这样一天天地拘在小房间里也不方便。不如干脆申请一间住宿学校,让他——”
话还没说完,就被汪栩厉声打断:“谁让你管这种闲事了!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给你钱的人是谁!不该管的不要管,不然就给我离开汪家!”
连念初微微蹙眉,流露出一派纯洁无辜又百折不回的白莲花气场,看得汪栩恍然有种成了欺压良善的反派的感觉,不禁心虚地把声音压低了几分。
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不该心虚,重重哼了一声,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吧去吧,我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管,不想干了就辞职,我现在也不缺家政!”
林芝也嗔怪道:“不是告诉过你了,不该管的事不要管,不然我跟你们唐经理说,辞掉你换别人了!”
连念初岂是被区区辞退吓到的?他不仅不走,反倒拉开椅子坐了下去,诚恳地和这对失败的父母聊了起来:“我也是为人父母的,明白两位担忧孩子的心。可是为了孩子也要讲究方法,不然的话就是做得再多,和孩子之间的距离也会越拉越远的。”
林芝哭笑不得地说:“你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养了两个孩子,又不是不懂!”
才养了两个孩子,他花托里的要多上几百倍呢!比生孩子的数量,人类……简直不能提。连念初垂眸看着手掌,神色慈和,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我下午和大公子谈了谈,他说不想要汪家任何东西,也无心回家。他对这个家有心结,这个心结就是他的弟弟。”
这话一出,汪家夫妇就都坐不住了。做母亲的当即红了眼,父亲也黯然叹息,连念初趁热打铁,便从这个倍受宠爱的汪予清身下下手:“大公子对我说,他平生最痛苦的就是当初躺在病房里,曾透过窗户看到父母一起低头看着他未出世的弟弟,还有刚出院回来后母亲不让他接近弟弟……”
林芝“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伏在桌面上抽噎着说:“我那时也都是为了他啊!我就是想给他备下一份脐……”汪栩拿手肘撞了她一下,她猛地闭上嘴,抬起盈盈含泪的眼睛看着连念初:“那有什么办法,他身体弱,予迟一个小孩子要拉要尿的,那么多细菌,我怎么敢让他接触!”
汪栩重重叹气,拍了拍桌子,对他说:“这些我们都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连念初笑笑,怜惜地看了林芝一眼:“既然两位疼爱大公子,为什么非要在这方面逆着他的意思呢?他那么渴求父母的爱,却不能经常回家,每次回家还要看到让自己痛苦的弟弟,这对他的情绪不好——他下午摔那个碗,就是因为跟我说起住院时的事,一时控制不住怒气。”
“气大也伤身啊。”他唏嘘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一副超然事外的模样坐在桌前。
林芝含悲带怒地瞟了丈夫一眼,抬手蒙住脸无声地流泪,汪栩也是痛心纠结不已,拿出烟想要点火,又狠狠地在掌心揉烂。可不知为什么,两人再是伤心,也不肯同意把汪予迟送出去——哪怕只是出去上个学。
就在连念初忍不住要拿出灵丹给那个不知是原装还是穿越的大少爷治病时,林芝忽然抹了抹脸,冷静地说:“你先回去陪陪予迟吧,他的身体也弱,我这两天带他去做个全面检查,如果没问题……以后……等他哥哥安定下来再让他上学吧。”
虽没立刻答应,但有个时间就好,他终归也不能像魔修那样替汪予迟斩了俗缘。不过等他离开这个畸形家庭,正式清修,就是不能给他信仰也不大要紧了。
这孩子正式踏入修途,断掉尘心俗缘之后,岳兄的魂魄自然是要回归身体的。他到处寻找有缘人是为了报恩,变白也是为了无损岳兄的道心,终归还是为了报恩,那么最重要的目的达到了,次要目的也可以省略。
两天之后,汪栩就早早带了汪予迟去医院做检查。连念初要跟上去,几位汪家请来的护工却拦住了他,林芝从背后叫了他一声,拿出他进门时签的合同。
“连先生,你这些日子照顾予迟照顾得非常尽心,我和我先生都很感激你。不过现在我们请了专业护理人员来照顾两个孩子,予迟可能要住院,只好跟你提前解除合同。”
她用指甲在合同上划了一道,优雅矜贵地抬眼看着连念初,完全看不出那晚痛悔哭泣的影子。
“这里约定的是雇佣期一年,我们提前结束合同,也会多给你两个月工资作补偿。这两个月和你合作非常愉快,希望你能尽快找到合意的工作。”
连念初接过合同,看也不看地扔在桌上,点头道:“用不着给什么补偿,贵府工资开得很高,汪先生还不时补贴我一些。”
林芝的脸色忽然有些古怪,连念初也不以为意,继续说着:“我说要给小公子介绍学校的事是真的。我认识那所学校的老师,学校有自己的制药厂,专研特殊中药,效果非常好,我以前认识两个病人就都吃过那种药,一个反应说吃了立刻提高视力,另一个则是治好了很严重的外伤,也是立竿见影。夫人如果不信,我可以请他拿一份药过来。”
林芝似有点意动,但不知想到什么,又重重摇了头,苦笑着说:“中药能有什么用,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关心予迟,我也关心他,他是我的亲儿子。可能我是个失败的母亲吧……”
连念初怜悯地看着她,眼中流光闪动,仿佛一道光芒照入林芝心底:“夫人现在还没做什么就要认败了吗?大公子心底郁积之痛,夫人就不怕小公子再尝一次,也变成那样冷情冷心的人?”
这话就像重锤一样砸在林芝心上,砸得她惶惶难安。
是啊,万一小儿子一怒之下也像大儿子那样不听话呢?他还不像兄长那样身体不好,必须依赖这个家活下去,他随时能离开!
要是他离开,予清怎么办呢?
她慌乱地站起身,抓住连念初的肩膀拼命摇晃,那股精致的化学工艺提炼出的香水味一股脑从她身上涌到连念初鼻端,刺激得他头晕心悸,连忙起身退却。走了几步,就忍不住干呕起来,脸色却红得如欲滴血,吓了林芝一跳。
“你……你怎么了,我没把你怎么样……你该不会有什么病吧?传染给我儿子了吗?”她起初还有些歉意,看到连念初脸色骤变,低头作呕,却一下子挣出几分清明,惊恐又愤怒地叫人:“把他扔出去……不对,把他带到医院检查——就去人民医院,跟予迟一起做检查。一定要从头到脚查细了,看看他传了予迟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