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得过薛警官,所以不想让你害死他。”卢易伦讲话斩钉截铁,最后几个字从牙缝里撕出来,嘴唇和喉结分明微微翳动,欲言又止。
已经害死一个陆队长,别再坑害薛警官。
“报警有用吗?敢抓吗?能抓得住吗?抓不住怎么办?……”卢易伦也像怕冷似的抱了贝嘉鸿,两人在昏暗门廊下相拥,却分明像在黑暗长河的浮冰上艰难地依偎取暖。
……
贝嘉鸿打完这场比赛,没有跟他所属的俱乐部成员一起返回广州,因为三天之后就是国家队在临湾主场迎战韩国的十二强战,贝嘉鸿就在这里与国家队会和,准备周日的比赛。
周六这天,赛前开放训练日,允许球迷和记者进场围观。
远道而来的韩国队被安排先出来训练,出场就迎来一片很不友好的倒彩声,以及矿泉水瓶和各种软包装盒组成的垃圾雨攻势。
这是国家队多少年没在正式比赛赢过的老冤家,逢韩必输,屡战屡败。
本土球迷们情绪激烈,也是因为这波复仇心态酝酿已久,时隔四年好不容易十二强再战,又逢主场,赢了扬眉吐气一雪前耻,如若输了这帮人直接赴汤蹈海吧别回来了!
韩国队员埋着头围在一起喊战前动员口号,还在场地中央摆出一枚太极图案。
“太极是俺们的!你丫的又剽窃俺们的非遗!”看台上有球迷高喊。
“哈哈哈——”又是一阵起哄和鼓掌。
韩国队员排成野羊拉散粪的稀稀拉拉队形,悻悻地往通道走去,散场了。紧接着出场进行赛前训练的,就是本朝国家队的精英们。
贝嘉鸿低调地出现在队伍中,微垂着头,显然不希望聚拢太多视线。但他那张英俊招人的脸,以及训练服上代表攻击手位置的“11”号码,就注定了走哪都是个移动的大型目标,全场瞩目焦点。
球迷们纷纷涌上铁丝网边缘,尤其是带花带礼物带任务前来的粉丝们,疯狂地隔网欢呼尖叫。贝嘉鸿抬头对粉丝们轻轻一挥手,迅速别过脸,眉心被重重心事和重压挤出几道皱纹……
两名年轻靓丽打扮入时的女粉丝,之前还坐在看台角落阴凉处若无其事地啃大煎饼和章鱼丸子串,看吃相就颇有她们那位主子爷的狼吞虎咽风范,全然不顾唇膏不怕花妆。这时发现小贝出场,俩姑娘迅速撇下消磨时间的零食包,钻入粉丝群中瞄准场内目标,摇着毛熊玩具对着小贝花痴呐喊,瞬间入戏脑残粉的模式。
贝嘉鸿随队慢跑,之后演练了简单的二人、三人配合,主力和替补混搭。作为国家队正印前锋的贝嘉鸿,一定将在周日首发出场。
临近尾声,主教练特意指点小贝加练直接任意球和点球,额外加练足有半小时。
贝嘉鸿回头时甩出一头汗珠,汗水沿着鬓角纷纷流下……有几滴汗珠汇聚在他浓密卷曲的睫毛上,摇摇欲坠挣扎了许久,终于连同他的心情从他睫毛尖上碎裂着坠下……
他唯独没有加练“乌龙球”,他不会踢这个。
一个前锋怎么会往自家门里踢乌龙球?就没见过,也没人练这个。
训练散场,例行的安抚粉丝的时间。
女孩子们一拥而上,隔着楼梯栏杆簇拥着,喊着“小贝”、“宝贝”或者“贝熊熊”等等各种肉麻昵称。贝嘉鸿笑了一下,右脸上酒窝微露,心情稍微开朗缓和。尽管浑身汗湿,还是走过来为他的粉丝们签名或者合影。
有幸目睹酷哥脸上露出惊鸿般的笑容,不容易的,贝嘉鸿在大部分场合面对公众表情孤傲冷漠,很少展露笑容,不愿参加综艺和商业活动,尤其不爱接受任何采访,圈内有名的“难搞”。
据说,电视台里有本事搞定小贝采访的只有卢易伦,别人约采访这人都不搭理。所以圈内都说小贝和卢一哥关系特铁,铁哥们儿,但永远猜不出他俩“关系铁”的真正原因……
那两个相当活跃的美女粉丝,见缝插针挤在栏杆前。姑娘腼腆地说:“贝熊熊,给签个名行吗?人家喜欢你好久了。”
小贝默不吭声,也不抬头看人,签名快速流利。
“哎呀!……”姑娘被身后汹涌人潮挤住,猝不及防往前一扑,直接扑到小贝怀里,又红着脸细声软语地道歉。贝嘉鸿这时才瞅了姑娘一眼。
一对双簧搭档,负责求签名的是柳蕙真,躲在后面不失时机狠狠推她一把的是毛致秀。贝嘉鸿扶住柳蕙真的一瞬间,毛致秀的手指从栏杆下面探出去,往他右肩扛的训练背包里塞进一颗精致小巧的窃听器。
毛致秀这身体柔韧度惊人的小腰精,不知怎么鼓捣的,突然从栏杆后面人群中折跟头折了出来,坠到栏杆下面!
假若有镜头恰好捕捉到这一幕,毛仙姑这招是一个高难度的前空翻加自由落体,360度翻滚直接拍在贝嘉鸿面前,比小贝前几天在球场上倒钩时的空翻更猛。
这一趟盒饭龙套跑得,也是够拼的!
人群发出尖叫,以为发生了伤害事故。队医抬着担架也跑过来,贝嘉鸿紧张关切地蹲下查看一脸痛苦表情滚在地上的毛姑娘:“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柳蕙真也趁乱跑进训练场地,现场一阵短暂混乱之后,休息椅上属于小贝的手包、背包甚至球鞋里,都悄悄嵌入了不易察觉的窃听装置……
毛仙姑龇牙咧嘴“哎呦”着,被柳蕙真搀扶出现场。她脱离众人视线之后,一秒钟恢复常态,潇洒地扭了扭蛮腰,凑近衣领边的通话器:“老板,搞定了。”
“漂亮。”凌河是站在球场看台遥远的最高处,顶棚之下的阴凉影子里,登高望远纵览和掌控训练场上的局势。
“老板,晚上奖励我和蕙真五道菜法餐吗?”毛致秀顺杆爬上邀功。
“‘仙姑跳墙’身手不错,晚上奖励你一份两荤一素盒饭,去贝嘉鸿公寓楼下盯梢吧。”凌河头戴棒球帽,把漂亮有神的眼遮挡在阴影中。
通话器那边传来一片懊丧的抗议声:“这什么人啊——”
“这招有点阴啊,薛队长同意你这么干?”严小刀感叹,这就是凌河所说的“不需要认识小贝也能办成事。”
严小刀从后面揽住凌河的腰,把人拖进更深更隐蔽的凉棚阴影中。他下意识就想要抱紧、抓牢怀中的人,他又开始不确定和感到忧虑,因为凌河此时相当亢奋的情绪状态,就好像这人当初气定神闲地坐在他家露台的轮椅上,笑看港口海天风景,冷眼评说麦先生的生死,毫无惧色地张开双臂迎向倾盆而下的疾风暴雨。
一场风雨又要来了。
“我没请示薛谦。能问出的口供和信息,薛队长都已经问到,我们还能找贝嘉鸿聊什么?他一定不会说,但窃听器会让他主动交待全部实情。”凌河对于一切筹划了然于心。
每一次踩到边缘红线,凌先生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最有效率达到目的”的方式,而不会在规则和道义上优柔寡断。严小刀发觉,凌河干这种事的作风跟薛谦挺像的,薛队长上回指挥他们在高速路上撞击郭兆斌的车,甚至不打报告直闯梁通老巢,那时就看出来了。
警方分别请贝嘉鸿和卢易伦喝过茶,涉及隐私情由,就没有惊动外界。这两人都默默承认了“金砖宝典”名单上的身份,涉案人员的逐个、逐级递增让这一潭污水更显浑浊,水面下的陈年淤积和暗河支流无比复杂,足以让心智不够坚定强大的人在这个烂泥潭面前望而却步知难而退。
“你为什么只窃听监视小贝,晾着卢一哥?”严小刀问。凌河似乎对贝嘉鸿很感兴趣。
“卢易伦大部分时间就在本地,都很少离开临湾,交际圈子很广,这人天天都可能有风吹草动。但是贝嘉鸿不同,他难得回来一趟,在临湾大本营抛头露面,为了踢这两场球被迫逗留一个星期,他一定很不情愿,但不得不来。估摸很多人都十分‘想念’他,都想死他了!”凌河轻声说。
严小刀猛然警醒:“难道‘那些人’会跑来这里找贝嘉鸿会面吗?这胆子也太大了。”
“不会,异地临幸多么累,不如招幸更方便省事,也更符合身份。”凌河淡淡地冷笑,话锋一转,“不过,假若咱们运气好,没准儿那位狗腿子古少爷会来!”
凌河一直琢磨前夜从贝嘉鸿公寓楼中出来的高大身影究竟是谁,他们当夜迟疑犹豫了,可能一时不察放跑了如此关键的人物,对方真会这样胆大包天吗?……
贝嘉鸿当晚仍然脱离集训大部队,独自回公寓过夜。
这就是队内头号球星的待遇。普通队员绝对不敢提这种要求,但队内几个资深大佬球星就敢要求额外待遇,比如这种临阵不归队外出过夜的,明摆着就是憋不住了出去找家眷或者其它途径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