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大人,你抱着这些奏折要去哪里?”慕华寅瞄了一眼上官太傅与后边几位大人手里抱着的折子,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太皇太后薨逝,皇上无心朝政,压了不少奏折,今日我特地去请示了皇上,将这些奏折挪至平章政事府,我们先行商议过,将结果报与皇上挺,再由皇上来做定夺。”上官太傅是个老实人,况且此时他实在找不出别的什么借口来搪塞慕华寅,不如实话实说——慕华寅后宫那边只怕是也安插了人手,这事情就算现在掩饰过去了,以后他自然也会知道。
慕华寅点了点头:“上官太傅真是心系大虞,我也正准备去万寿宫找皇上说这事,没想到上官太傅先了一步。”他伸手捋了捋胡须:“如此,那咱们便一道去平章政事府。”
这话说得风轻云淡,上官太傅也确实也找不到回绝的理由,慕华寅位列三公,他提出要来参与商议朝堂要事,这要求甚是合理。
“还正想派人去请慕大司马,没想到这事情如此巧。”上官太傅笑着抬眼道:“一起去罢。”
慕华寅点了点头:“太傅大人年岁大了,抱着奏折吃力,让我的手下来。”
他的身后走出了一列穿着盔甲的将士,很快将大人们手中的奏折接了过去,慕华寅负手而行,大摇大摆走在最前边,这局势陡然就发生了变化,仿佛他成了主持批阅奏折的人,而上官太傅等官员只是他的下属。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惊骇,不知道慕华寅要将这些奏折带到哪里去,可一看到那些将士们的寒铁盔甲和腰间挂着的大刀宝剑,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奏折被送进了大司马的官邸。
慕华寅腾出了最外边那间务公的大厅,笑着让上官太傅坐了下来:“太傅大人,我觉得这些奏折涉及到的方面比较多,我们这几个人来商议也不大妥当,不如这样,先将奏折归类为六部,每个时辰商议哪一部的折子,在这个时辰里那一部的官员便来我这里与大人们一道商议,太傅大人觉得如何?”
上官太傅皱了皱眉头,虽说慕华寅提出来的建议十分合理,这样既能节约时间,也能更有效的处理政事,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大司马与他这个太傅的职位一样,权力很大,什么都能管,慕华寅是带着军功凭借祖荫上来的,故此更加侧重于军队的掌握,大虞的各部兵马,要职基本全是他的心腹担任。素日里慕华寅对于朝堂上的事情,基本上都会说上几句,可却也并不是很热衷,那些琐碎的小事他根本不屑开口,可今日他这样子,好像是准备把所有的朝政之事都管了起来。
上官太傅抬眼看了下慕华寅,见他端坐在那里,威风凛凛,眉眼间带着一种不可辩驳的威仪,心中一惊,难道慕华寅真有那份野心,想趁机一揽政事不成?
“上官大人,莫非觉得慕某这提议不妥?”慕华寅抬了抬眉毛,声音重了几分:“慕某可是在为皇上着想,没有半分别的意思。”
“慕大司马,老夫只不过是在想要不要将六部尚书也请过来。”上官太傅有一种新式被窥破的感觉,他勉强的笑了笑:“慕大司马切勿多心。”
“上官大人真是设想周到。”慕华寅立即顺水推舟,拍了几下手掌:“去,将六部尚书请过来。”
几个带着刀的侍卫从旁边走出,朝慕华寅拱手,领命而去,不多久,六部的尚书便鱼贯而入,先与慕华寅打过招呼,再与众人寒暄:“我们在偏厅里等太傅大人好一阵子了,怎么才过来。”
这——分明是早有准备。
慕华寅瞄了众人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各位大人,这些日子咱们要群策群力将这些奏折处理好,若是政事积压,你们也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是。”众人齐声应和。
只有上官太傅心中犹有疑惑,慕华寅分毫没提到位皇上分忧解难这一点,仿佛这大司马的官邸此刻已经成了议事的朝堂,只是文武百官没有来这么多人罢了。他手里拿着一份奏折,眼角悄悄扫了慕华寅一眼,就见他坐得腰杆笔直,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慕华寅,不是大忠就是大奸,上官太傅捏紧了那一页纸,眉毛蹙在了一处,胡须微微的抖动起来。
“上官大人,可是有哪里不妥当?”慕华寅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飘了过来,有些不大清楚,忽而有,忽而无,断断续续。
上官太傅伸手压住自己的胸口:“慕大人,老朽有些不舒服。”
“唉,上官大人这把年纪,为了大虞还在苦苦支撑,实在是难得。”慕华寅的声音里充满着敬佩之意:“快些扶了上官大人到一旁歇息,赶紧请太医过来给他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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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 到处都是一片白,即便春风已经吹过京城,万寿宫里的树上点缀了新绿,可也压不住这片白色。
白色的招魂幡随着春风在不住的摇晃着身子,好像在召唤那并未走远的游魂,而清凉寺高僧们敲着木鱼念着经文,竟似那亲人的殷殷期盼,让人听了心中酸涩难受。
赫连铖木然的坐在那里,身后跪着一片穿着缟素的人,众人匍匐在那里,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唯恐让赫连铖心中烦乱。
太皇太后的头七已过,本来按着规矩,该扶柩往皇陵去了,可赫连铖却将这法事又延长了七日,只是让清凉寺的高僧们继续念往生咒,从早到晚都不能停。
此刻赫连铖心烦的原因,是上官太傅与宗正南安王一起过来请示国丧之期。
他想学汉人礼仪,让大虞举国服丧三年,上官太傅脸色一变,与宗正南安王对视一样,两人即刻阻止:“皇上,这大虞的规矩,就连皇上驾崩,也只是国丧七七四十九日,太皇太后如何能用这三年国丧之制?”
赫连铖很平静的看着上官太傅,没有说话,宗正南安王跪伏于地:“皇上,万万不可。”
“朕看在上官太傅乃是朕的帝师才不与他计较,南安王,你难道准备倚仗皇叔这身份来支使朕不成?”赫连铖声音冰冷:“规矩都是人定的,朕想破了这规矩又如何?不是说朕是天子,金口玉言吗?为何朕说的话,你们却总是要反对?”
“皇上,不是这规矩不规矩的问题。”上官太傅十分为难,对于天下百姓服国丧三年这桩事,他也是不赞成的,这里头牵扯到的利益关系实在太大了,绝不是因着慕华寅提起他便要附和。
天下服国丧三年,且不说百姓们不能听戏玩耍,不能嫁娶,就是连那夫妻之事都不能行,若是在这国丧期间生了孩子的,疑虑要捉入监牢治罪,官员被捋去官职,百姓要服苦役。
三年之内没有繁衍子民,这对大虞还是会有些不利,断了三年的子民,劳动力减少,对于大虞的休养生息会大有影响,尤其是位处长江以南的南燕,最近又悄悄有抬头之势,若是两国交战,死伤定然甚重,如何去补上这么多青壮年劳力,这还是一个问题。
国丧三年,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上官太傅摸了摸胸口,那里有隐隐的痛——哪怕是拼了老命,自己也要阻止皇上做出的决定。
“皇上,老臣知道你对太皇太后的一片孝心,可三年国丧实在是不可为!”上官太傅匍匐在地,眼睛不敢望赫连铖:“皇上还记得老臣曾教授的《孟子。公孙丑下》吗?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若是皇上要一意孤行,只怕会民生怨言,民生怨言,只怕这大虞江山根基不稳。”
灵堂里一片沉静,狂风吹得招魂幡呼啦啦的响,好像要将什么刮到天边一般,凄厉的狂叫声与那诵经之声相互呼应,似乎有阵阵回音。
上官太傅趴在那里,没有听到赫连铖的回答,小心翼翼抬起头来,却见赫连铖正在用手撕着纸钱,仿佛他只对这一桩事情感兴趣,世上其余的事情,他都没有心思。
“皇上……”上官太傅几乎要哭了出来,皇上怎么能这样呢,太皇太后大限到了,撒手去了,这也是她的命,总不能让大虞臣民为了她,三年不得嫁娶不得繁衍子息。
“上官大人,南安王,你们且先回去罢。”赫连毓轻手轻脚的爬了过来,朝两人眨了下眼睛,压低了声音道:“母后会劝皇兄的。”
“那……”上官太傅看了赫连毓一阵子,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还请太原王与太后娘娘多上些心了。”
先皇曾经想立太原王为太子,现儿瞧起来,先皇最初的选择似乎并没有错,上官太傅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回想着他这些年来教授几位皇子念书的情景,看来看去还只有太原王聪明伶俐又有仁义之心。
皇上……或许跟他幼年的遭遇有关,生性有些暴戾,有些横蛮不讲理,也几乎听不进人的劝告,若是他占理倒也罢了,可多数时候他却是不占理的,少不得他来费尽唇舌劝着他听从众人的提议。
就如眼下这件事情,怎么说也不能让臣民们服三年国丧,上官太傅一边走着,一边忧心忡忡的看了南安王一眼:“南安王,这些日子只能拜托你多来与皇上协商。”
“我能怎样?”南安王愁眉苦脸:“他连上官大人的话都不听,又岂会听我这皇叔的话?”
两人走回大司马官邸,坐在大厅里的人悉数聚集拢来:“如何?皇上定了几日国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