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破羌见贺穆兰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只能摇了摇头。
“还有外面的卢水胡人,今天赶路的时候就很是奇怪。你身边的几个小子呢?怎么一个两个都没有了影子,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源破羌说完话,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贺穆兰的神情。
可惜贺穆兰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直接拔腿出了帐篷,将源破羌一个人丢在了帐中,引得他茫然无措。
他到底说错什么了?
还是说对什么了?
贺穆兰走出自己的营帐,对着天空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古代的世界什么都没有,包括污染。草香树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然而到了夜晚,没有电脑、没有小说,如果连朋友都不在旁边,简直无聊到能把人逼疯。
贺穆兰的夜晚从来都是不无聊的。
陈节会絮絮叨叨说一大堆白天的琐事;盖吴在向她学写字,所以晚上是师徒两的授课时间;袁放每天都要汇报一天的消耗和接下来的补给情况;其他鸿胪寺的官员和沿路地方的武将也会不时前来拜访。
但她现在觉得自己寂寞的要命。
因为那天的误会,袁放和盖吴到现在还没有解开心结,即使盖吴后来跟她说了袁放已经和他解释清楚也愿意道歉加增加佣金,可盖吴对袁放和自己依然有些尴尬,卢水胡人们这几天也变得十分不对劲。
陈节和郑宗那天被她吓破了胆子,彼此都认为是对方的不好所以才引得她发怒,以至于两人现在针尖对麦芒,郑宗动不动就用陈节听不懂的八国语言骂他,而陈节一动怒就抬手想要揍死这人。
贺穆兰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不过几天的功夫,陈节倒成了那个一天到晚想着“我要杀了郑宗”的人。
蛮古是个外粗内细、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大人”,每天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过日子,那罗浑则是因为诸事缠身,不得不忙着虎贲军许多的琐事,几乎察觉不到他们之间的诡异。
贺穆兰很像与盖吴聊聊,可盖吴却像是躲着她,不但白天找不到他,晚上他也老是和天台军的旧部们呆在一起。
她的压力太大,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和盖吴玩躲猫猫的游戏。
“看样子,施主似乎有了什么心结?”
慈心看着面色疏淡的贺穆兰,微微笑了笑。
“很少见到施主这么迷茫的样子。”
慈心是个出家人,而且身体并不是非常强健,所以大多数时候是坐在运送货物的车子上赶路的。
贺穆兰对慈心有一种别扭的心结,因为在后世的时候,贺穆兰曾经亲手碰过他的骨灰,救过他的徒弟,却从未和他接触过。
这么多人里,只有慈心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贺穆兰既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也不知道他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所以只能待他比普通人稍微热络那么一点。
至于如何闲谈交心,那是没有的。
“大师可有过这样的疑问……”
贺穆兰看着天上连绵不断飘下来的雨丝。
“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否是对的,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不知道别人的眼里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又害怕知道这一切的答案。”
慈心微笑着听着贺穆兰的疑问,并不开口。
“我是真的吗?我做的事是不是毫无意义?天上地下只有我是这么想的,那到底是别人错了,还是我错了……”
贺穆兰的眼神越来越迷茫。
“我一直觉得我是不同的,可现在又觉得这种实在是不值得。”
她为别人做了那么多,何曾为自己想过?
可事情已经全部都改变了,所有的悲剧几乎都已一种令人高兴的方式解决,可她却还是不快乐。
在穿越之前,她不快乐,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在何方,而过去的一切又在束缚着自己。
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创造的,她也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在何处,却开始被未来束缚了。
“我”呢?
“我”在哪里?
“我不是禅宗的和尚。”慈心笑着摇头,“我回答不了施主的问题。”
“是啊,大概连佛祖都回答不了我的问题吧。”
贺穆兰苦涩地一笑。
“花将军,你有没有自己出去走一走过?”慈心突然开口,“贫僧有个三个徒弟,因为经常出来云游,所以经常是大的带小的,小的带更小的。大的那个经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替我养弟子,总是在受不了的时候就离开我山间的那座小寺,美名其曰去寻找机缘,其实只是找个地方清静清静。”
他双手合十,对着有些怔愣的贺穆兰继续说道:“不瞒施主,便是贫僧自己,每天对着青灯古佛也会生出困倦之心,无法静心参悟。每到这个时候,贫僧也会出去‘寻找机缘’,不管寺中的弟子。”
贺穆兰闻言总算是挤出了一个笑容。
“那大师的几个弟子确实是上行下效。”
“我其实希望他们走出去,而不是坐在寺里。”慈心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人就是被自己困住了,佛门不应只是一座座为了供奉佛像而建造的、满足信者愿望以外别无他用的建筑而已。”
“大师佛法高深。”
贺穆兰点了点头。
信仰,千百年来确实是无形的东西比有形的更加重要。
“那么,花将军愿不愿意离开你的‘寺庙’几天,去休息休息呢?”慈心指了指天。“你看,这几天都是要下大雨的,下雨行不了军,连老天都在想法子给您放松呢。”
“大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并没有什么信仰,我不信……”
“这世上哪里那样的人!无论是佛门也好,道门也好,亦或者世俗也好,都有着自己相信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