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冷静得惊人,维持着同一个表情,同一种坐姿,不要说失态了,她甚至连多余的情绪都吝于展现在他的面前。可她越是从容不迫,就越衬得控制不住怒火的他狼狈不堪。
“我不阻碍你追求你的‘先进思想’,以后我的女儿跟你也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来缠着你不放。但该是我的,我一分也不会少要,我不会眼睁睁地看你拿着属于我的财产,养别的女人。”她瞥了一眼依偎在秦志宏身旁的于曼,明明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却令于曼坐立难安。
于曼有些难受地动了动身子,她一开始虽然听说顾舒晗出身富贵人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在她想来,顾舒晗一个接受着三从四德教养长大的女人,必定思想僵化,像木头人似的,对她而言毫无威胁力。
于曼怎么也没有想到,顾舒晗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顾舒晗一点儿也不丑,相反,十分漂亮。即使是跟她一向自负容貌,也没有信心一定能胜过顾舒晗。后者虽然生过孩子,但是身材一点也没有走形,反而多了一丝成熟女人的韵味。
若论气质,她留过洋,有知识有见识,比寻常大家闺秀多了分底气,可与顾舒晗比就小巫见大巫了。顾舒晗虽然经历平平,看似与寻常的旧派女子没什么不同,但凡是见过她的人,没有一个会把她与旧派女子划上等号。而且,她还是一个实业家,本身就足够硬气,根本无须他人的赞赏为她增辉添彩。
只看这最后一条,顾舒晗就比她强上不少。
种种因素叠加,让于曼产生了浓重的危机感。
“你不该这样诋毁我和志宏的关系,顾。爱情是美好的,你不该用金钱来玷污它!”她竭力维护着自己摇摇欲坠的优势。
“我说了,我是俗人,不懂什么爱情。你和秦志宏究竟是因为是什么而在一起,我也不关心,我只要最终的结果。”顾舒晗清凉的眸子望向秦志宏,似乎要把他看穿:“对于秦先生来说爱情比什么都重要,区区钱财,想必也是不放在眼里的,既然这样,何必要为了这些黄白之物,跟我这个‘封建糟粕’纠缠不休?至于你,于小姐,既然你觉得你的爱情不该被金钱玷污,那你就更该劝秦先生早点跟我把帐算清。这样,就再也没有人会阻止你们相爱了。”
“你……”秦志宏气结:“那些财产早就已经被划入公库,充作祖产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去向妈开这个口!”
“还是那句话,那是你的事,跟我没有关系。当初‘我’答应把嫁妆充入公库的时候,可没有想到曾经信赖的丈夫有一天会翻脸不认人。现在我认清了你的真面目,自然要取回本属于我的东西。还是说,只要把责任都推给你的母亲,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挥霍我的财产?秦先生,我不要求你支付我女儿的抚养费,因为她没有你这样的父亲,但是,还请你不要这么无耻,好歹给我们母女一条活路。”
“你当谁稀罕你那几个臭钱!”秦志宏火了,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归还嫁妆的事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然而,想到家中老母严肃而刻板的脸,他到底忍住了这口气。
他明白,无论如何,秦母绝不会答应这个要求。他虽急着与顾舒晗一刀两断,但却不愿过分违逆自己的母亲。
“想要钱,你就自己去跟妈商量,但是不准把妈气着了。”最终,他把这个难题推回了顾舒晗面前。如果不是顾舒晗死活不肯松口,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陷于两难之地中。
“看来,你还没弄明白现在,现在,你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秦先生。”顾舒晗用一种冰冷的,像是看待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一般的眼神望向秦志宏:“归还嫁妆,然后离婚。或者——”她瞥了一眼于曼尚未隆起的小腹:“让你的孩子背着私生子的名分出生。”
“你!顾舒晗,我没有想到,你这么不可理喻!要钱的是你,不肯去的也是你!你是不是就是想用这个做借口,好拖延离婚?”
“秦先生想多了。”顾舒晗眼角上挑,嘲讽地道:“该是属于你的责任,迟早得由你自己承担。你要明白,没有人会一直为你做下的事善后。既然下定决心要跟我离婚,这过程中的麻烦理应由你自行解决。秦先生不会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吧?”
秦志宏面色铁青:“顾舒晗,你变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以前迁就你,因为你是‘我’的丈夫,以后,呵……你算什么?”顾舒晗不耐烦再跟秦志宏扯皮,她看了看表,比了个送客的姿势:“十分零三秒。好了,你们的时间到了,请出去吧。下次要见我请提前预约。如果你们以后再像这一次一样直接闯进来,我会让警备员把你们叉出去。”
“你敢!”秦志宏一把将面前的桌子掀翻在地,他瞪大了眼睛,那喷火的眼神,好似恨不得一口把顾舒晗吞下去。
“我为什么不敢?秦先生,请记住,这里是我的地盘。”顾舒晗沉了脸:“要逞威风,请回你自己家里逞去!”
外面的警备员们听到里屋的动静,呼呼啦啦地涌了进来:“顾小姐,出了什么事吗?”
“把这位先生‘请’出去,好好教一下他做客的基本礼仪。”
“是,顾小姐。”
耳边传来秦志宏的大吼声以及诅咒声,顾舒晗闭上了眼。
外面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显而易见,秦志宏没那么好打发。不过,他一个人,又是个文弱书生,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很快,周围重新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