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缓缓问道:“什么事?”
宋青书这段时日以来常常这般失神,方振武只当他先前受伤过重,如今尚未复原有些迟钝,倒也也不以为意,只道:“我想出海。”
“出海?做什么?”宋青书诧异地发问。
方振武出海的心思放在心中已有许久,如今终下决定,只见他神色坚定地道:“我听张无忌所言,海外有玉米、土豆两样作物亩产千斤,我想出海去找解我百姓饥谨之苦。”
宋青书心知如方振武这等直鲁之人,一旦下定决心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方振武有这等爱民之心,他也没有阻拦的道理。可眼见身边熟识之人一个个地离开,宋青书却仍难免黯然,不由低声叹道:“连你也要走了……”
方振武见宋青书这般伤怀,便是一阵不忍,不由左右为难,只扶着宋青书连声道:“宋师兄,我……我……”
宋青书此时却已收拾心情,笑道:“你既有这等雄心,宋师兄只有高兴的份!只是出海不比在长江打转,海船、船员都要好生准备,剑麟跑船比你有经验,你这段时日便先跟着剑麟,让他指点你出海要点。待宋师兄将一切准备妥当,亲自为你送行!”
宋青书此言一出,方振武的面上顿时挂上了大大的笑容,急忙躬身道:“多谢宋师兄!”
宋青书一拍方振武的肩头,只道:“你我兄弟,谢什么?走,喝酒去!”
方振武正欲开口劝他以他如今的身体不宜饮酒,可见他兴致勃勃,不知为何这句话便又咽了回去。
当晚,宋青书、方振武、唐剑麟、叶轻泉四人团聚小酌。长辈们可能早知方振武要出海,大有可能一去几年都不回来,竟都不曾过问他们的酒宴。酒至半酣,宋青书扶着酒坛向方振武笑道:“振武,我真羡慕你,真的……能够说走就走……”他皱起眉头打了个酒嗝又道,“我如果能跟你换一换,就好了!”
方振武早就喝地大醉,听宋青书这般所言,便是一阵大笑:“宋师兄,你是未来掌门,你怎么能走?”又拍着胸口保证。“我还回来的……我,我……要回来的!”
便是喝得直眉楞眼唐剑麟也指着宋青书笑道:“宋师兄说笑了,这武当派有多少事,这天下有多少事……”手指一转,又指向早喝醉入睡的叶轻泉,“还有你这半个儿子,除了武当,你还能上哪去?”
宋青书听了这番话也是笑,轻声道:“你们说的对,我还能上哪去?”三人之中,宋青书的酒量原本最佳,可等他说完这一句,竟一头扑倒在桌上,醉死了过去。
又过得一个月,宋青书将一切事务准备妥当,方振武率武当三十多名三代弟子、五十多名有经验的老农以及三百余名武当义军子弟踏上了出海寻找良种的道路。方振武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一走,便是整整五年。出发时的五艘海船,历经风浪险境,五年之后,安全随他返回的只剩下了一艘。可他却终究带回了他想要的一切,玉米、土豆,甚至番茄、辣椒、橡胶等等,铺平了中原大地与西方沟通有无的海上丝绸之路,有功于江山社稷,最终青史留名。
作者有话要说:
青书:他们都走了,就剩下我!
导演: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青书:…………
☆、第132章 喜宴之前
方振武走后不久,张无忌着明教弟子送了一张喜帖到武当,他将于下月十五在安庆举行婚礼迎娶峨嵋派掌门周芷若。俞岱岩将这喜帖送到宋青书手中时,宋青书正在书房抄经,这是他在方振武走后养成的习惯。宋青书平时做事总是眼明手快,可这回抄经却很是磨蹭,有时候一天只能抄上百来字。俞岱岩到时,宋青书正巧抄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句,俞岱岩只见他手腕微微一颤,“刍”字的那一撇就写歪了。宋青书轻声一叹,将整张字丢到一旁,重头抄起。
俞岱岩知道他心乱,想训斥两句又隐约觉得似乎不该多言,便直接将那张喜帖递了过去。“你无忌师弟要成亲了,收拾一下,我们都要去道贺。”
宋青书接过那张喜帖随手一翻,便抬头望了俞岱岩一眼,有点欲言又止。
俞岱岩一见宋青书这副神色心中就觉别扭,隔了半晌方道:“你七叔也去。”张无忌虽说已是明教教主,可毕竟仍是武当之后,他要成亲,武当诸侠身为长辈总要出面。
宋青书闻言面上也没有什么欣喜的表情,只微微点头“嗯”了一声便转口道:“无忌要成亲,中原六大派必然道贺,咱们武当派的贺礼不可轻了。”
俞岱岩是看着宋青书长大的,深知他心思缜密,武当庶务自从交给他之后,武当上下都省了不少心。然而心思缜密的另一种说法便是,多思多虑。想起宋青书这段时日以来的种种反常全因那日听到了他与七弟的谈话而起,俞岱岩便忍不住一声叹息。七弟一片苦心不想让青书知道,为此不惜离开武当,不想阴差阳错,天意弄人!青书既然知道了,以他的性子又怎能不多想?再这么下去,只怕原本没事也要给他想出事来。思量至此,俞岱岩终于忍不住言道:“青书,连你无忌师弟也成婚了,你这当师兄的……”
宋青书闻言不由又望了俞岱岩一眼,许久才道:“我成亲了,七叔怎么办?”
俞岱岩听宋青书这么问,登时急了。“你不想成亲?青书,你老实告诉我,难道你真想……”剩下的话俞岱岩再也说不出口,只定定地瞪着宋青书。可怜俞岱岩一生光风霁月从未识得情滋味,开天辟地头一遭处置感情之事,就遇上了这等糟心的局面,教他抓心挠肺。
宋青书不答话,只低眉顺眼地望着桌上他手抄的《道德经》,又呆了一会才喃喃道:“不如,不如……七叔先成亲?这种事,总该让七叔断了念想,我才能安心。我若不理七叔就这么成亲了,那……那七叔……”
俞岱岩没有感情经验,听宋青书这么说却也觉得有理。七弟如今有家归不得已是可叹,若是青书这个时候成婚对他未免也太过残忍了。倘若能让七弟自行放下,届时青书的妻室也可从容挑选,武当派未来的掌门夫人,着实不能轻忽。“你的顾虑却也有理,青书,我知你孝心,唉……待这回见了你七叔,我亲自去与他说!”与晚辈讨论长辈的婚事原就尴尬,更何况是这种情况?是以,俞岱岩说完这句便脚不点地地走了。
张无忌喜帖送到的十日后,武当派终于备好全部贺礼,启程前往安庆。张无忌的这场婚事,武当诸侠全数出面,三代弟子中却只去了宋青书一人。张三丰老迈年高并未同行,便亲书一副“佳儿佳妇”的四字立轴和一部手抄“太极拳经”作为贺礼。众人骑着快马一路东行,抵达安庆时距离婚礼只有三天。此时明教义军已是威震天下,韩山童、徐达、徐寿辉等人率领义军接连大胜,张无忌大婚的喜讯传出,武林人士的贺礼便如潮水般涌到。
武当派众人抵达时,张无忌正在大厅内招呼五大派中人,饶是他生性冷傲,可遇上这等喜事也得端出点笑意才能见人。听闻明教弟子大声通报武当派道贺,原本喧哗热闹的大厅内登时一静,只见宋远桥率几位师弟当先而来,宋青书手捧礼单却是走在最后。五大派中人见武当诸侠除莫声谷外全数到场,也是连连咋舌,众人原以为张三丰选定宋青书为武当继任掌门人选,与张无忌就不会如以往般亲厚,不想他的婚事仍是这般受重视。
张无忌见武当诸侠到步,便与身边的客人告了声罪,大步上前向他们见礼。宋青书与张无忌交情不厚,只随意向张无忌说了声恭喜,便转手将礼单递给了韦一笑。他环视了大厅内一周,注意到除了中原五大派之外,不少中小武林帮派的弟子也已尽数列席,张无忌的这场婚事着实是出尽风头,然而曾与明教有隙的丐帮弟子却是至今未曾得见。
武当诸侠与张无忌方才寒暄了两句,杨逍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张无忌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张无忌面色一变,急忙向武当诸侠拱手道:“几位师伯、殷师叔、宋师兄,无忌这出了点事,先行告退!”说着,他也不等众人答话,随着杨逍快步走了出去。
张无忌突然离开,厅上道贺的众人一时都有些不明所以。好在韦一笑见惯场面,当下笑道:“我们教主头一回当新郎,总有些手忙脚乱,大伙见谅!”张无忌一贯冷傲,韦一笑此言一出,却似拉近了他与众人的距离,众人顿时一阵大笑,气氛便缓和了过来。
韦一笑应付过这场面,又引着武当派上下入座,武当派算是男方亲属,峨嵋派是女方亲属,便相邻而坐。这般安排,却是比让明教弟子坐在峨嵋派身旁更为妥当。怎料宋青书方一落座,入眼便见着坐在他对面的峨嵋派女弟子静慧正对他怒目而视。宋青书稍一蹙眉,登时想起了他与陈友谅结伴去秦岭时路遇峨嵋派女弟子一事。宋青书头痛地一撑额角,扭头对身边的殷梨亭低声道:“六叔,我出去一下。”
哪知他话音方落人还来不及走,静玄已率峨嵋派的一众女弟子向他们走来,与宋远桥寒暄数句后便转头向宋青书直言道:“宋少侠,多谢你当日相救之恩!”
宋青书汗都要下来了,急忙回道:“静玄师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值当师太一谢。”
宋青书相救峨嵋派一事与莫声谷也不曾提及,宋远桥等人自然毫不知情,听静玄言谢顿时一头雾水。静玄见状便笑着将宋青书出手杀元兵相救峨嵋派女弟子一事告之了宋远桥,并且再度郑重道谢。儿子出手相救峨嵋派,宋远桥当然高兴,哪知他还未及谦逊两句,静玄身边的静慧便已哼哼唧唧地补充道:“宋少侠出手相救,我等自然铭记在心。只是这做贼的建言,还是敬谢不敏了。”那日宋青书救了人甩手就走,也不理她们囊中羞涩,峨嵋派的一众女弟子差点讨饭回峨嵋。宋青书做事这般不着调,静慧心中很是不忿。
“做贼?”宋远桥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遍,只满面疑惑地望向静慧。
静慧难得逮到告状的机会,当即将宋青书当时的恶形恶状会声会影地向武当诸侠复述了一番,最终言道:“早闻武当派仗义疏财,不想那日一见却也不过如此。”
武当诸侠听了这段往事俱是哭笑不得,尚不知如何训斥,宋青书已然苦涩叹息。“长贫难顾,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静慧师太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唉,难啊!”宋青书这般唱作俱佳,武当诸侠各个面目扭曲,心中既想揍他又想发笑,当真痛苦无比。
静慧见状更是怒不可遏,她心知宋青书不肯“仗义疏财”的话题不可再行纠缠,心中稍一计较便又问道:“当日随在宋少侠身边的陈大哥,不知如今何在?”
因莫声谷之故,宋青书对陈友谅的恨意已是更上一层楼。倘若陈友谅能死而复生站在宋青书的面前,宋青书怕是绝不会轻易便将他杀了,非要好好折磨一番不可。此时见静慧这般不依不饶拿陈友谅来告状,他立时沉下脸来,冷声问道:“静慧师太这是何意?”
静慧微微一笑,只道:“当日那位陈大哥于我等亦有相救之恩,我自然是想当面相谢。”
宋青书冷笑一声,沉声道:“陈友谅如今早已命丧黄泉,师太当真是想当面相谢?”
宋青书这一句说地杀气腾腾,静慧为他威势所逼登时一窒。正站在静慧身侧的丁敏君见状却是当即拔出了手中长剑,指着宋青书言道:“宋青书,你不要欺人太甚!”周芷若成婚丁敏君原本不想来,然而张无忌与周芷若成亲,看中她峨嵋派掌门的身份远胜于看重她这个人,自然万分体贴,非帮她坐稳了掌门的位置不可,便在婚礼之前亲自陪着周芷若回了一趟峨嵋派。丁敏君为张无忌所逼,不情不愿地来了这次婚宴,时时刻刻都想着如何搅了这婚事才好。她见宋青书与静慧争执,只当他不舍周芷若另嫁他人,也与她一般心事,便想成全了他。
眼见丁敏君向宋青书拔剑相向,正巧走来向宋青书敬酒的徐达与常遇春二人同时向后退了两步,看向丁敏君的眼神便好似看着一名死士。原来武当派这次送上的贺礼与其余五大派送的大有不同,金银珠玉的数量极少,反而是战马、重甲、各类兵器占了多数。徐达与常遇春俱心知武当庶务是由宋青书一手打理,见他这般贴心,便想来谢上一谢,不想撞上了宋青书与峨嵋派的冲突。这峨嵋派中俱是女弟子又是新娘子周芷若的师门,徐达与常遇春两名明教弟子尚且不敢过问,其余四大派更是乐得看好戏。
宋青书这段时日因为莫声谷对他的感情时时气闷,正愁无处发泄,如今丁敏君自己送上门,也是正中下怀。他刚要拔剑,手腕却又被宋远桥死死扣住,耳边只听得宋远桥低声警告:“不要惹事!”峨嵋派这般得寸进尺宋远桥自然不喜,然而这里毕竟是张无忌与周芷若的喜堂,倘若儿子当真闹出什么事来,只怕他与周芷若之间的传言便没完没了了。
丁敏君见宋青书为宋远桥所制好似被拔了牙的老虎,不由更是得意,还欲开口嘲讽,把事情闹大,只听“叮”地一声,一颗自门外飞来的小石子竟将她手中长剑打成了两截。丁敏君的剑还是当年灭绝师太在世时亲赐,此时长剑被断,峨嵋派中的一众女弟子同时变色,转头向门外喊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