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消失之后,湖面重新恢复了夜晚该有的模样。
葛霖有点不适应这忽然暗下来的情况。
星辰女神与教皇同为光系魔法师,前者携带的光亮让人没有半点不适,后者只是个刺眼的灯泡。葛霖把星辰女神刚才与维吉莎的对话翻来覆去想了几遍,最终无声地叹了口气。
就像生命女神说的那样,现在的星辰神殿,对星辰女神来说只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可是建立神殿,是西莱神灵的习惯,如果想要后悔就要追溯到数百年前。在那个名为苏蒂的光系魔法师踏入神之领域的那一刻,她还没有真的清楚怎样做一位“神”,她身边的人却已经迫不及待。
神殿最初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它是由那位神灵的弟子、下属、亲近的人组成的。
这些人因为他们与神的亲密关系,享受着神灵在人间的权势与影响。智慧又有远见的人能够约束自己,更多的人肆无忌惮。
神要跟他们计较吗?
朋友、家人、老师、弟子……他们都不会陪伴这位神多久,一百年很快就会过去,他们死去时,神灵还很年轻。想到日后的孤独,以及这短暂的相聚时光,很多神就选择了退让。最多勒令他们不再惹出麻烦,或者把他们关进神殿,很少有能够狠心处置的。
一个好的开头,还有发生糟糕转变的可能,更不要说一个不够好的开端了。
所以神殿高层……从来没有好过。
在星辰女神生活的时代,神战几乎消失。作为神她没有什么危险,她又不是一个天性残暴的人,成神之后立刻把自己当初投靠的势力与亲近的人全部解决了。
她就像一个试图创作万米长卷的画家,然而这幅画不是她一个人主笔。许多人都竞争到了作画的位置,他们当中不乏画出了非常出色的作品,可是败笔一旦出现,就很难挽回。
星辰女神不停地描补画卷上的错误,用她的一生。
“……我支持你的想法,神殿这东西,根本没有必要存在。”葛霖喃喃地说。
维吉莎发出短促地笑声,她古怪地看着葛霖说:“地球人,西莱的人类离不开神灵。即使在你们地球,一样有人信奉着神,他们需要神支撑空虚的心灵。神是一个多么好用的词,如果自己不幸,就是被神抛弃了。如果有人成功了你却没有,不是你的问题,而是神瞎了眼。你的怨恨有了发泄的地方,你的激动有了感谢的方向,神怎么可能不存在呢?”
“是吗?”葛霖毫无压力,坦荡地说,“看来你对人类了解得还不够多!就算没有神,人类也能把原因丢到别的东西上面,比如面试官瞎了眼、天气太热、今天起床的姿势不对,我的右边眼皮在跳、邻居家的猫太吵了……”
“喵!”
葛霖用手按住嘉弗艾背部的毛,哭笑不得地解释,“不,我说的不是你。”
嘉弗艾重新转过头,冰冷地注视着维吉莎。
葛霖揉揉脸颊,坐在猫背上的压力真是太大了。
“……我刚才说到了哪里?哦,对了!也许有人离不开神,但是大部分时候,神就是个见证人,在外国法庭跟婚礼上用的,连工资都不用给。”
“太无礼了,人类!”维吉莎发出一声怒喊,“你应该学会怎样面对一个、比你更有力量的人!”
多年的地球生活,已经让维吉莎能够把话说得比较客气了。换成从前,她会毫不犹豫地用卑劣的蝼蚁来形容葛霖。
“你是这样认为?”
这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时,听得维吉莎身体一抖。
伊罗卡没有情绪地看着她,继续说:“除了众神战败的那一次,我从未看过你向我表示必要的尊敬。”
“我们是神!”维吉莎不敢置信。
“不是生来就是神。”
伊罗卡不打算跟维吉莎这样的人讲那一套他觉得西莱没有神的观点,只是用维吉莎的逻辑把她自己的话彻底堵死。
“他不是西莱人,维吉莎,你拥有什么样的自信,觉得你在地球仍然算是一位神。你的力量对他无效,他体内没有魔法元素,‘更有力量’这个说法,是不正确的。”
葛霖惊讶地看了伊罗卡一眼,他忽然轻松地笑起来:“好吧,至少通过你们,我知道我们地球没有神,否则就把你们打……撵回去了。”
“完全没有魔法元素的世界,哪儿来的神?”维吉莎嘲讽。
“是啊,没有神,却有神的传说,还有宗教。”葛霖点点头,又对生命女神说,“西莱大陆不也是这样?你们这些神死了之后,神殿也许还会存在,可是跟你们没什么关系了。”
“住口!”
维吉莎喘着粗气。
葛霖却不会就这样放过她,他轻飘飘地完成了最后一击:“未来会有一个新的神灵,继承你们的名字,接受曾经属于你的神殿祭司膜拜。”
维吉莎仇恨地盯着他,就在葛霖以为自己把生命女神的注意力彻底拉过来时,她忽然发出了一阵古怪地笑。
“我明白了。”
“……”
葛霖心里一紧,他故意用语言刺激维吉莎,就是想把她引离伊罗卡身边。
虽然生命女神口口声声只想要远古魔石,但是她万一来个神念自爆呢?
——嘉弗艾能吸收众神的恶念力量,葛霖指望它逐渐抽干维吉莎。
葛霖额头眉心还有伊罗卡的神力,他不怕维吉莎趁乱夺取他的身体,就怕维吉莎知道怎么控制血红之泪。葛霖想用示意伊罗卡把宝石收起来,可是转念一想,伊罗卡不会魔法,东西塞不进储物空间,拿在手里跟放进口袋没有区别。
“我知道了,你是他的新目标,就跟路易一样。”维吉莎眼神古怪地打量葛霖,忍不住笑起来,“我以为是罗法娜发疯,她以为能够从这个方向接近伊罗卡,没想到真的有人能成功?潘森德尔的征服者,你已经被爱情迷惑了脑袋吗?难道你希望死在枕边人的手里?!”
伊罗卡沉默地看着她。
气氛变得僵硬,维吉莎的嘲讽表情慢慢改变,葛霖敏锐地看出她开始不安。
“原来是你杀了路易。”伊罗卡低声说。
维吉莎瞳孔收缩,她剧烈的喘息,却没有反驳。
画师是怎么死的,葛霖一点都不感兴趣——好吧,听八卦也是会上瘾的,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坐在猫背上,听情人谈前任的八卦。
葛霖别扭了那么一下,就释然了。
按照地球的说法,画师连前任都谈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