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威胁远比要杀了他来的有效,燕柳委屈地瘪了瘪嘴,当真不敢再问了。金小翔松了口气,也去问掌柜讨了两间房,上楼去了。然而他上了楼,却没有立刻休息,还暗暗观察着卢雅江那间屋的动静。没多久,卢雅江叫人送了浴盆和热水上来,金小翔见他一切正常,这才松了口气,径自去睡了。
卢雅江坐在浴盆里,热水漫过他的肩膀,袅袅腾腾的热气让他的世界变得模糊。他伸手捞过放在一旁梅纹扭丝剑,缓缓拔剑出鞘,盯着自己的剑发呆。
这把剑,是他十六岁的生辰时,高晟风给他的。那天高晟风将他压在石头上做了一场以后,从石头缝里取出一把剑丢给他,冷冷淡淡地说这把剑是手下在山下捡到的,既然是软剑,自己留着也没用,就给卢雅江好了。然而这把大名鼎鼎的梅纹扭丝剑卢雅江又怎么会没有听说过,手一触到剑,他就知道这是一把怎样的好剑。这般想来,高晟风对他也不是全然的无情。
自己第一次听说三颗痣的事情,是韩骋所说的。他一再强调自己有个背上长三颗连续的痣的弟弟,是以自己才对此念念不忘,一见到金小翔,就认出了他的痣。既然金小翔背上的痣是假的,那么有两种可能,第一是金小翔根本不是韩骋口中那个弟弟,第二是金小翔的确就是韩骋口中所说的人。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么金小翔又如何会有韩家的玉佩?他口中的白衣人又是怎么回事?连尹言都让自己带着他上路?他何德何能,能连堂堂白衣魔都收买的了?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么金小翔有问题,说明一再重申三颗痣的韩骋也有问题,以及袒护他的尹言亦是帮凶之一。
卢雅江一想到韩骋,心里就有些乱。韩骋骗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害他们天宁教?那他不可能控制的了尹言。如果是为了害他,可韩骋从头到尾也没做过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甚至在他坠崖之时奋不顾身地相救。而且阴差阳错的,还让他亲手报了他父亲的仇……
不对!卢雅江猛地坐了起来,惊道:也许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在坠崖之前,韩骋毒发,让自己和刘远通交手;坠崖之后,他“临死”之前,留下遗言一定要自己亲手杀了刘远通为他报仇。这一切卢雅江先前都以为是个误会,但是这误会也未免太过巧合,从始至终,韩骋根本就没有亲自和刘远通动手,而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让自己出手。也许他的目的一直就是要让自己杀了刘远通,他这么做,很可能是要让自己为韩江报仇,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韩江之子……
然后,就连杨仁和也有问题!那时自己重伤昏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全然不记得,那里有一堆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武林人士,杨仁和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却顺利地将自己救了出来。他说是顾花翎和燕柳临阵倒戈救了自己,且不说顾花翎是否真的临阵倒戈,当时有那么多人在场,又是在谷水镇的闹市区,如果不是有一个绝顶高手在,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单单一个孔雀娘子顾花翎和没用的燕柳,未必有这样的本事。再者说,公然救下他这个臭名昭著的魔教恶徒,当时又有那么多人在场,燕溪山庄难道是要与全武林为敌?此时必然会轰动武林,而自己这一路过来,并没有听说过燕溪山庄与魔教勾结的事情。杨仁和的这个手法,和今日金小翔所做的简直是异曲同工之妙。
而且就算没有这件事,杨仁和身上的疑点也太多了。他会弹尹言自创的《渔樵》,他一点不害怕武林事……
那么多的疑点,卢雅江一直都没有往深里想过。不得不说,这个局还是设的很妙的,破绽并不是太过明显、而且卢雅江这二十年来一直习惯了服从,高晟风和尹言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牵扯到他们,多么离奇的事情卢雅江也会全然地相信。
而最大的一个疑点是,无论是金小翔、韩骋还是杨仁和,这些人身上都有一种令卢雅江熟悉的气息。他们用的香薰不同,气质不同,相貌不同,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相似。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是卢雅江不敢去怀疑的人。那个人,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但是一切太过昭然,他已然无法克制自己的怀疑……
卢雅江草草擦干身体,披上衣服冲了出去,闯进燕柳的房里。燕柳正在换衣服,看见他冲进来,吓了一跳,紧张地把腰带草草一系:“怎么了?”
卢雅江道:“今天真的是你救的我们?”
燕柳结结巴巴道:“是、是、是的。”
卢雅江也不在这个问题上与他多做纠缠,逼上前一步,道:“抱我。”
燕柳傻了眼:“什、什、什么?”
卢雅江不耐烦地喝道:“抱我一下!”
燕柳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动也不敢动,僵成了一根木头。
卢雅江索性冲上去,一屁股坐到他腿上,扯过他的手环住自己的腰。燕柳吓傻了,好像一个泥人似的任他摆弄。卢雅江凝神感受了一下,挪挪身子调整了一下角度,眉头却越皱越紧。他低下头靠在燕柳的肩上,抱住他的腰,手上上下下摸了摸。然后他站了起来,脸上是拨开疑云大彻大悟的神情。
他从小到大,几乎只抱过高晟风一个人。然后是韩骋,然后是杨仁和,然后是金小翔。如果不是下山前,他往“高晟风”身上坐了一坐,他大抵会以为所有人抱起来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燕柳终于回过神来,磕磕巴巴道:“你你你……”
卢雅江闭上眼,常常舒了口气。他复又睁开眼,冷冷地扫了燕柳一眼,一语不发地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