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元蝶跟同龄的姑娘们一向都是没有深交的,更何况敬国公府,这是安王妃的母族。
当然,安王殿下这位身份尊贵的女婿,并不是敬国公去求来的。敬国公府从开国起就是武将世家,代有人才出,无论国家是平靖还是动荡,海匪或是外族入侵,敬国公府都曾为国出力,如今的敬国公年轻时在浙闽一带剿海匪立下赫赫功绩,壮年时又任西北大将军二十余年,年近五十才卸任回京颐养天年,带兵那些年。不仅在边关保了多年平安,还亲手带出了一批得用的将领,如今早分散在了各地边关、海防或是任各省总兵。
能掌兵权之人,自然深得圣上信任,敬国公能安安稳稳掌兵权到回京荣养,那必然不仅只是圣上信任,更是自己明白怎么样才是忠心。
这样的人家,早就煊赫无比,唯恐自己不够低调,哪里还肯去掺和夺嫡之事,拥立之功对敬国公这样的人家实在无足轻重,反是若是掺和夺嫡之事受君王猜忌才是大忌。
敬国公脑筋十分清楚,当年将其嫡长女赐婚二皇子的旨意下发的时候,敬国公府自然也是恭恭敬敬的遵旨,为女备嫁,只是没过半年,姑娘还没过门儿,敬国公就以旧伤复发,背痛难以为继为由上折乞卸大将军职回京养伤。
当时西北刚刚打完几场不大不小的战役,双方呈僵持格局,西北军固守边关,朝廷便准了敬国公所请。
敬国公深谙伺候帝王之道,可不管如何,他终究是二皇子的岳父,便是再低调,在世人眼中,敬国公府也自然愿意自己家的姑爷能正位大宝。
而敬国公在军中的威望和人手,显然是二皇子手中最重的一张牌。
说起来当初贤妃娘娘原本与皇上的亲妹妹长公主府打的火热,差不多就要说定了的长公主府的姑娘了,只皇上微露口风,立刻就转而谋求敬国公府的嫡长女了。
两位最年长皇子的正妃家世差距这么大,也算是出奇了,世人几乎都认为,皇上属意居长的二皇子,再无疑问了。
只有韩元蝶不这么想。
要真那么稳,安王殿下后面为什么会逼宫呢?那定然是有问题的。
不过这会儿,韩元蝶面对敬国公府的小姐,她还是很警惕的,此时与姚二姑娘见了礼,又与在场的几位姑娘都见了礼,姑娘们倒都不肯怠慢,纷纷起身,大家年龄差别都在一两岁之间,姚二姑娘笑道:“外头人多,吵的很,咱们这里清净喝茶才好。”
韩元蝶还是没搞明白这位二姑娘请她来做客的意思,只是微笑点点头。她在外头向来不爱说话,看起来其实是十分贞静的。
姑娘们说了一会儿诗书品茶之类的闲话之后,姚二姑娘才笑道:“韩家妹妹这样安静,怪道会被我家大姐姐欺负呢。”
咦?这话韩元蝶就听不懂了,她眼中带着疑问,亮闪闪的大眼睛十分会说话,姚二姑娘道:“按理说,今儿这样的事,我原不该请韩家妹妹来观礼的,只是我想着,我家伯娘与大姐姐做了那样的事,妹妹心中定然是十分委屈的,我请了妹妹来坐坐,也算是我们家给妹妹陪个不是罢。”
原来是这样!韩元蝶明白了,前日沈繁繁跟她说的那话果然十分有道理,看起来在这敬国公府,姐妹之间并不和睦呢,想来和庆县主自持身份,定然骄矜跋扈,不仅是把妹妹们都比了下去,更把妹妹们都得罪过了。
若不是从小儿拔尖要强,又怎么会养成那种我想要的就必要得到的性子呢?
姚家其他姑娘,都是公府姑娘,总是被她踩着一头,想必也不甘心,如今那一房闹出这样大的事来,就算是整个敬国公府都没有脸面,可看起来姚二姑娘并不放在眼里,反是觉得韩元蝶既然是与和庆县主闹出事来,那定然是被和庆县主欺负的。
韩元蝶真是啼笑皆非,这位二姑娘这算是明事理还是不明事理呢?
她也只得慢吞吞的道:“姚家姐姐言重了,我也并没有怎么着呀。”
姚二姑娘掩嘴一笑:“妹妹别不信,这会儿你走到哪里,人人也都多看你两眼的。”
那你还请我来!韩元蝶腹诽,嘴里却道:“那就看罢,也不要紧的。”
“韩家妹妹真是疏朗。”这话是王家三姑娘说的,她是个圆脸的姑娘,团团的脸,嘴角天生上翘,看起来就很甜美,王家也是世族,与姚家数代来往,互有姻亲关系,自然从小儿就认得,关系亲密,笑道:“早知韩家妹妹这样有趣,便该早些请来才是。”
“现在也不晚呀。”镇国公家五姑娘加了一句。
韩元蝶觉得她好似莫名其妙的就被拉进了一个亲密的小圈子里去了,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么讨人喜欢呀。
不过这一日韩元蝶没有见到如今的华安县主,也没有见到和庆县主,听说华安县主病倒起不来身,而和庆县主在床前侍疾,不敢稍离。
但韩元蝶在人前露面的时候,也确实像姚二姑娘所说,大家都齐刷刷的看她一眼,然后又转过去,很快有人低声议论起来。到底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朝廷的旨意里虽然没有华安县主为什么这样做的缘故,但小道消息传的何其快,多多少少的都知道了,这里头有程安澜这样的当朝小红人儿不说,中间还又加上了东安郡王世子爷这一位,现在还在苦主府上露面,一时议论的声音极多。
当然,敬国公府算是苦主还是得益,还真得见仁见智呢。
常小柏见韩元蝶发呆,与韩元蝶道:“韩姑娘只管用,这些东西茶水都没问题。”
她还记着她来的目的呢,韩元蝶说:“你光看看就知道没问题么?”
“这世上还没有真正无味无色的药物。”常小柏笑着解释:“通常都是下在颜色味道相近的东西里以作掩盖,但终究不能一模一样,只要有些经验,再细致些就能辨出来,反比银针还强呢。”
韩元蝶不由自主的想了一想,只是想不起自己当初吃下去的到底什么是有毒的,因为她没有防备过。
就在这样想的时候,她看见了程家大太太。
那一日她与母亲上门道谢过后,她就没有再见过程家大太太了,这一次,韩元蝶没有异样,不像那一次那个模样。
程家大太太独自一人从另外一边走过来,这姚家摆了七八十桌,没有一个地方全摆的下的,分了三处,韩元蝶是姚二姑娘请的客人,是以也没有与自己母亲一处,反是在这边小花厅里与她们几个姑娘一桌,程家女眷似乎在另外一处偏厅里,也不知到这边来做什么。
韩元蝶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就算这次没有异样,可心中终究觉得非常不舒服,而且她到目前还全无头绪呢。
她已经把那几日的事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回想了又回想,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她一个后宅寡妇,非要如此仓促的置自己于死地。
可是自己不能永远这样躲下去,韩元蝶想,躲下去这一世难道一直活在随时可能被她下手的阴影里吗?她这一世始终比上一世更加大胆,终于又鼓起勇气正视那个妇人。
这至少是面对的第一步。
这一眼,却正好碰到程大太太的目光也随意的看了过来,看见了韩元蝶,她仿佛想要装没看见,然后就往另外一边移了移。
那目光仿佛凝固了一样,程大太太的动作也跟着凝固了。
韩元蝶的一边是常小柏。
果然常姑娘与程家的姑奶奶长的很像呢,韩元蝶见程大太太惊讶的看了一会儿常小柏,然后居然走了过来:“韩姑娘。”
几乎整个花厅的眼光都看向了这里,这一位,可是程小将军的母亲呢。
韩元蝶莫名其妙,还有点恶心,不过当然还是有礼而且镇定的站起来:“程夫人好。”
也不知怎的,程大太太突然就与韩元蝶熟稔起来了似的,好似真与韩家世交般的对韩元蝶笑道:“你几个姐妹也都来了,先去与你母亲请安还问你呢,没承想你在这里,你回头也跟她们说说话去。”
“我都不知道姑娘们都来了呢。”韩元蝶随口答,只觉莫名其妙,还不由自主的严阵以待。
她以为程大太太要说什么呢,没想到她只是又看一眼常小柏,问道:“这一位姑娘眼生的很,是谁家的姑娘呢?”
韩元蝶继续莫名其妙,不过还是道:“这是沈家姐姐的远房表妹常姑娘。”
这是韩元蝶与沈繁繁、常小柏都商量好的身份,贵家小姐带个未婚的远房表妹亮相一些人多的场合,并不是罕见的事,多半是想给亲戚找个好点的出路,这样介绍通常不会有人再问,也就避免了解释常小柏的身份。
果然程大太太好似松了口气般,确实没有再问,只是说了两句听起来都生硬的客气话,就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