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要不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进去找姨妈。”
陈氏年纪大了,抗冻能力自然比不上她,冷得直打哆嗦还不忘摇头:“不行,你毕竟还小不会说话,这是你爹最后的希望了,咱们一定要谨慎……”
书辞拗不过她,只好在她手上呵气,盼着兴许能好受点。
不多时,台阶下停了辆马车,帘子刚打起来,两个门房便急忙上前相迎。
书辞本在专心的给陈氏捂手,冷不防看见车里下来的人,赶紧将头扭过去,心中暗道不好。
“什么天儿啊,还没下雪呢,地上滑得连马都不好走了。”安青挽一面抱怨着,一面叮嘱搬东西的门房,“当心点,箱子里的都是贵重东西,弄坏了你赔不起的。”
旁边的丫头扶她上台阶,由于怕冷,安青挽捧了个手炉,步伐小心地从书辞跟前经过。
幸而她只注意脚下的路没发觉自己,书辞刚松了口气,不承想安青挽忽然原往后退了两步。
“嗨呀。”她上下一打量,冷笑道,“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呢,这不是言家二小姐么?”
暗叹冤家路窄,书辞无奈地仰起头来:“巧啊。”
“巧,巧得很。”安青挽挑着眉,慢条斯理地绕着她走了两步,“你这是……来拜年?”
跟着的门房很有眼色地答话:“回大小姐,这二位是来找周姨娘的。”
“哦。”一个字她念得千回百转,双目含笑盯着书辞,转头时已换了副语气斥责下人,“这可是安府,你们以为是市集呀?什么人都能进的?”
两个门房面面相觑,连声应是。
身侧的陈氏暗暗冲书辞递眼色,明显搞不清目前的状况。上回言书月长话短说,她并不知得罪的是安家的人。书辞现下也不好解释,只能朝她做了个干笑的表情。
“安大小姐。你我之间,没有恩怨吧?”
安青挽歪头看她:“有没有,你说了可不算。”
私以为上回在市街,于情于理自己都不曾得罪过她,面子台阶全都给足了,想不到她竟是锱铢必较的那一款。
书辞只好跟她打商量:“我真的是有很要紧的事,如果以前哪里得罪过你,要不,现在同你道个歉?”
安青挽散漫地摇头,“这不行。”
“那你想怎么样?”
她得意道,“你求我呀,你求我我就大发慈悲……”
话还没说完,书辞便爽快地颔首:“我求你,我求求你了。”
这个求得太快,安青挽登时有种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感觉,毫无滋味。
她咬咬牙:“还是不行,就是不行!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进这个门!除非……除非你在这儿跪上半个时辰!”
书辞皱起眉:“你说话到底算话吗?”
“当然算话了。”她张口就道,“我这个人呢,是很讲道理的,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说一不二……”
书辞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娘,冷眼看向她,随后抖了抖裙摆,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陈氏当即一怔,一双手想要去扶,又在半途缩了回去。
许是动作太果断利索,反倒把安青挽吓一跳,没想她真的跪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你……”她顿了顿,“你在这儿好好跪……我可是有人记着时间的,少了一刻,半刻的,那都不行……”
靠边站的几个家丁见状不禁挪过目光来。
安青挽站在这儿左右不自在,叮嘱了门房几句,带着丫鬟进屋了。
冰天雪地里地板寒气透骨,膝盖必然受不了。陈氏则焦急不安地在边上走来走去。这叫什么事?明明是来找人的,怎么找着找着自己跪去了。
门内人来人往,由于画面太过惹眼,来客进门时皆不由自主朝这边瞅两下。
到底是腊月寒冬,风打在人脸上无比生疼,知道陈氏吃不消,书辞冲她道:“娘,你回去吧,这儿有我呢。”
陈氏半是气半是无奈地叹了声:“有你?有你惹麻烦还差不多。”
她抿了抿唇不好接话,“今天怕是不见着我姨妈了,不过明天应该能进去。天这么冷,您回家歇着吧,等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好了,咱们明日再过来。”
陈氏搓着手看她这样,犹豫了半天,终究叹了口气,“那你自己小心点。”
“诶,我知道。”
她撑伞走了一段路,又回头吩咐:“早点回来,当心点别冻病了。”
书辞心头一暖,正想说些什么就听陈氏接着道:“冻病了还要花钱请大夫的……”
“……”
陈氏走了,风越刮越大,时辰还早,天色却暗了下来,满世界都是灰色。
书辞垂目盯着地上的小石子发呆,把安青挽一家祖祖辈辈按顺序骂了个遍,又倒过来骂了个遍,再打乱顺序骂了个遍。
骂完之后才感到有点落寞,往街上悄悄瞅了瞅,雾蒙蒙的街口穿梭着形形色色的人。
娘还真的是走了,原以为她会舍不得跑回来看一下自己的。
寒意缓缓往上窜,双腿麻木到没了知觉。她跪得安静,一声不吭,清瘦的身子显得格外单薄,连门房瞧着也有几分同情。
书辞正在数地上细碎的渣滓,头顶忽然落下一道高大的黑影,视线里是黑袍的一角,暗金蟒龙张牙舞爪,她顺着袍子望上去,火光映照着的那张侧脸冷硬而又刚毅,和周围的天气一样,冷到骨子里。
肃亲王目光一转,看到她,不咸不淡地开口:“挡道了。”
要是在平时她早吓得跳起来,现在跪久了缺乏精力,只得往角落里挪了挪。
沈怿皱着眉见她换了个地方继续跪,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半晌却没有往前走,只负手在后,朝身边的安元良冷笑道:“安大人府上真是好大的排场,这是要立威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