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萧征从家里出来后去了去了二院处理伤口,原本是不想过去的,然而额上的血似乎一时半会儿止不住,开车的时候都有些晕乎了,幸好没发生什么事故。
“老萧……?你怎么了这是?”关路扬路过诊室外时看到萧征用手帕捂着额头正准备进去。
“不小心磕破了。”萧征没有多说,走进诊室内坐下。
关路扬点了点头,朝那正戴着口罩的年轻医生说道:“下手轻点儿啊小瑜,不要弄疼了我兄弟。”
那年轻医生看着关路扬点了点,露在外面的眼睛认真而坚定。
萧征额上的伤口被缝了五针,正准备走时关路扬有些关切道:“你还要不要紧啊,要不我送你回去?”
萧征沉默了两秒后点了头。“走吧。”关路扬拍了拍萧征的肩膀,回头朝那小医生说道,“外卖我已经订好了等下记得拿哦,我先送他回去你不用等我了。”
纪初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杂志,却有些心不在焉的。两个多小时之前萧征出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桌子上烤好的蛋挞已经有些凉了。
这几天里他想了很多,也冷静了很多。继续以这样不冷不热的状态持续下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知道,这对二人都没有好处。萧征的挣扎与无措,他都看在眼里。他也不想再去责怪,与过去多做纠缠,本就是自己没有将心态调整过来。等萧征回来,就将这个僵局了结掉吧。
萧征回来的时候已经很饿了,原是想在父母那儿把饭吃了的,然而事情总是不像他预计的那样顺利地发展下去。看到桌上的烤盘里整齐码放的蛋挞,萧征露出了获救般的笑容。“我可以吃吧?”萧征指了指那蛋挞问纪初。
“帮你热一热吧。”纪初说道,然而下一刻萧征转头时他注意到了对方额上覆着的纱布,有些忧心道,“头上怎么了?”
“走台阶的时候最后一个踩空了,在墙上磕了一下。”萧征平静地编造着伤口的来历。
纪初没有说话,直直地盯着萧征的眼睛,萧征有那么一瞬的慌乱。“说实话,萧征。”纪初皱了皱眉,神色颇为严肃。
萧征已经明白自己瞒不过对方,便哑着声有些挫败道:“我刚刚回了趟家,跟家里摊牌了。”
纪初有那么一刹那的怔忡,半晌才反应过来萧征所说的“摊牌”是什么,下一刻,心底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痛。“你家里人,为难你了?”纪初的声音有些不稳。
“我爸他,反应挺激烈的。”萧征有些苦涩道。
萧征这么说他已经差不多明白了,那额上的伤口,大概就是所谓“反应激烈”的体现吧。纪初将萧征拉到身旁,使他坐到自己旁边。“伤得严不严重?”纪初撩开萧征的头发,指尖沿着他的发际线小心翼翼地抚过,生怕惊动了伤口。
萧征望着纪初温柔而深邃的眼睛一时间失去了呼吸,只想永远沉溺其中,半晌后才回过神来答道:“缝了几针,没什么事。”
一时间千般滋味涌上纪初心头,他完全没有意料到萧征会这么突然地去找他父母出柜。“怎么这么冲动?”看似责备的话之下是浓浓的心疼与酸楚。
“抱歉……阿初,我发现我真的,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萧征笑得有些勉强,“我知道你最近为什么会,会不太想理我。我后来都想通了……以前不懂事,也从来不知道会给你带来那么严重的后遗症。”
纪初原想说他已经不打算再纠结于这件事情了,但萧征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自己还有话要跟他说,纪初便安静地听了下去。
“我想要弥补的,想要父母亲接受你,要你完完全全地心安,想要叔叔阿姨认同我,认同我们。所以就我觉得我需要把自己家里那边处理好,扫清我们面前所有的阻碍。我一心想着将所有的路都铺好,然后带着你站到叔叔阿姨面前,对他们说我可以给你一辈子,也希望你能给我一辈子。”萧征说到最后一句时,萧征的眼睛是仿佛都盛满了细碎的星光,然而那光芒顷刻间便黯淡了下来,萧征有些自嘲般地继续道,“但是我真的,很没用啊……我处理不好家里的事,也失去了和叔叔阿姨相谈的资格……”萧征有些痛苦地将眼睛阖了起来,睫毛脆弱地颤动着。
纪初几乎是毫无预兆地将萧征搂到自己怀里,萧征就这样在他面前将自己全部展开,毫无遮掩地将所有的努力、期许、无助和自责都抖落开来。这令他再也想不起任何负面的情绪,只想将最好的都呈到对方面前,只要能让他的眼里不再有一丝愁绪。他只看得到萧征执着地争取未来的念头,看不到那努力过后暂时不尽人意的结果,结果对他来说真的不太重要,有前者,就够了。
“征征,下次再回家,记得带上我好吗。你看你也不会说软话,不能让你再受伤了,不然我得多难受啊你说呢。”纪初轻轻抚着萧征的脊背,吻了一下他的耳廓,呢喃道,“还有啊,月底记得跟我去见纪先生和田女士。你要记得,深爱他们的孩子,是你站在他们面前唯一的条件。”
纪初原本就打算与萧征言和,只是并不包括立刻去见父母,他想的是等一切都稳定后再见面也许更为妥当,例如交往一两年后或是其它。但是就在刚才,他改变主意了。他的萧征啊,让人欲罢不能的萧征,他等不及将这样的爱人介绍给父母了,真的。
萧立民这两天气得不轻,连老哥们儿约他打球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就算最终他人是被关岳叫出来了,那心不在焉胡来的样儿却把关院长给气坏了。最后他索性把萧立民拉到一旁坐下来开始磕叨。关岳是萧立民几十年的知交,也就是关路扬的父亲。
“老哥啊谁惹着你了这是,阴阳怪气的,你再不好好说话我翻脸了啊。”关岳戏谑道,他还不知道他这老友吗,难得犯一次的倔脾气上来了还真让人头疼。
“还不是那小兔崽子,净给我找不痛快。”萧立民正愁没地儿发泄。
“怎么了这是?你不是一直不太管你家小萧的嘛。”关岳有些疑惑道。
萧立民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是出柜这样有些惊世骇俗的事。“老关,你们路扬还不打算结婚啊?”萧立民有些不自然地将话题扯开去。
关岳长叹的了一声,不过脸上的表情还算是释然,他无奈道:“你啊,怕是喝不到这小子的喜酒咯。”
萧立民有些不明所以,露出了个诧异的表情。
“我也不瞒你,咱们两家也都知根知底的,再过两年他不结婚你们肯定也得问了,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关岳也挺看得开的,接着说道,“这小子啊,不喜欢小姑娘,喜欢小伙子。”
萧立民登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嘴巴微微张开的样子看起来还颇为好笑。良久他才回过神,有些震惊道:“那你,不管他吗……”老实说关岳的态度真的挺让他迷惑的,看起来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与自己愤怒的反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哎,这么跟你说吧。这小子上念大学的时候就跟我们说了他喜欢男的,当时我和他妈妈都是既生气又心痛。但你说我们有什么办法呢,这又不是抽烟喝酒,逼着他就能戒的。我自己是个医生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而且事情都快过去十来年了,我和月琴啊早看开了。”关岳平静地说起。
萧立民还沉浸在诧异中,关路扬和萧征的关系很好,比起他和关岳有过之而无不及。关路扬喜欢男人,难不成萧征是被他影响的……萧立民心情复杂。
“老关,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两天心情不好嘛。萧征他,跟路扬一样。”萧立民有些怅然道。
“还有这回事?”关岳显然也很是吃惊,老哥俩在对方面前纷纷帮自己的儿子出了柜,八点档都不敢这么写啊。
萧立民望着关岳有些欲言又止,最后颇为不解地自语道:“可这小子以前交过女朋友的……”说罢意味不明地看了关岳一眼。
“双性恋群体吧。”关岳有些认真道,试图从科学的角度解释这种情况,然而他慢慢地品味出了他的老哥们眼中别样的情绪,颇为诧异道,“老萧,你不会怀疑是我家小子把小萧带成这样的吧?!”
被猜中心事的萧立民有些尴尬地别开了脸。
“老萧,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也许这样的猜测能让你好受些,就像知道犯错的孩子不是主动犯的错而是被引入歧途。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这真的不能与‘犯错’相提并论,因为喜欢同性,并不是犯错。”关岳颇为认真道,医疗从业者的理性与严谨展露无遗。
“老关我……那什么,我不是那个意思。”萧立民有些羞愧地说道。
关岳摆了摆手表示理解,毕竟他也是个过来人了。“那小萧他都怎么跟你说的啊,直截了当的?”关岳问起了萧征的事,说实话,能帮上一把就帮上一把吧,都挺不容易的,父母的理解对做子女的来说肯定是尤其重要的。
“他要带个男人回来。”说到这里,萧立民难免还是有些胸闷气短。
关岳拍了拍老哥们的肩膀,安慰道:“看开点,至少你们小萧他有安定下来的心,我们家那祖宗,都鬼混了多少年了,还是老光棍一个。”
萧立民一时间有些语塞,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照关岳那么说他还得庆幸萧征有对象不瞎搞了咯?!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关岳看得出萧立民还是颇为不快,便笑了笑把网球拍递给他,说道:“别磨叽了,拿出点样子来不然我还以为你老得拍子都挥不动了。”
“你这人口气越来越大了啊你。”萧立民也不纠缠于那些烦心事了,被关岳挑起了比试的念头。
打了几局以后二人皆是大汗淋漓,萧立民险胜了老友,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临分别时关岳擦了擦汗说道:“要是对方是正经人,他们两个也够诚恳的话,你也先不要一棒子打死。最后说一句,当你不在意外人怎么说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儿子找个老婆还是找个男人其实对你是没有什么很大区别的。”说完关岳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立民一眼,转而上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