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说道,“你可是以为我糊涂了?”
钟嬷嬷伺候她数十年,听了这话微微弯身,笑笑,“奴婢怎敢。”
老太太叹道,“明心的字是他在弱冠之年时我给他取的,就是想让他心智重新开窍。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也是没得盼了。而今娶了媳妇,却又不懂行房的事,方青又是个端庄人,做不来那些主动伺候的事吧,两人想要个孩子,我瞧着难。早点把柳翰芳菲接回家,同方青感情好些,孩子还小,养着养着就会忘了亲娘。日后对老四和四儿媳都好,可是这道理?”
钟嬷嬷也是轻轻叹息一声,“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到。”
“你以为我愿意多想,不过是因为身为母亲,必须得多思虑三分罢了。”老太太什么都不愁了,只愁这个儿子。如今四儿媳进门,这高悬多年的心,总算放下一半,“可吩咐好府里的人,不许提什么瘸啊跛啊之类的?”
“提了,若敢议论四太太半个字,便立刻赶走。”
老太太点点头,一会下人来报,四爷和四太太已经到了大堂,等着奉茶。老太太满心愉悦,这杯茶,定是会喝得最高兴的那一杯。
大堂上二房三房的人都齐了,四房两人来得最晚,也没人责怪,都是面上带笑看着两人,瞧得方青脸上发烫,看得柳定泽好奇满满。怎的又这样看他,昨日如此,今日又如此,明儿莫不是也要如此?他摸了摸脸,真的没沾上奇怪东西吧?
等老太太坐定,方青上前敬茶,见柳定泽不动,捏住他的衣袖带着走。柳定泽随同往前。见她跪下,他也跟着跪。钟嬷嬷拿了茶来给他拿好方青也接过一杯,恭恭敬敬又带着羞赧,“娘,请喝茶。”
柳定泽也复声一遍,可喊得老太太欢喜,茶水也显得特别甘甜清冽,浅含一口吞下,拿了对沉甸甸的龙凤金手镯给她,“快些为我们柳家开枝散叶吧。”
方青接过,这儿媳茶就算敬过了。柳定泽不知这是要做什么,不过娘亲很高兴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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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一过,柳雁就得准备去学院了。去的自然是年前就打点好、全京城最好的万卷书院。
万卷书院共二十四班,皆以节气命名。最年幼刚进学入立春班,立春为一年伊始,颇为贴切。齐褚阳长柳雁四岁,按节气来算在清明,只是二字虽含草木繁茂之意,到底有些忌讳,因此更名为踏青。
一同进学的还有柳翰和柳芳菲,长柳雁一岁,但因初入学,又不曾认字念书,也在立春班。
柳雁一听,心气颇不顺,随同母亲去购置新的文房四宝时,也是扁嘴不言。李墨荷见齐褚阳已去挑选笔墨,她却不知在生什么闷气,弯身问道,“雁雁怎么了?”
“娘。”柳雁拧眉,“为什么我也在立春班呀?若论学识,我至少应当去小满班。为什么还跟那些豆子大的人一块读书认字,会闷坏的。”
李墨荷笑道,“又锋芒毕露了不是。你年纪尚小,应当同年纪相仿的人一块玩,总说别人是豆子,你不也是么。”
“雁雁才不是。”柳雁还是觉得委屈,“宋宋都去惊蛰班了,这样我就不能每日跟她见面,不能一块玩了。”
李墨荷这才明白女儿斗气的缘故,“原来是因为好友不在身旁。”
“宋宋那样胆小,万一有人欺负她怎么办?”
李墨荷微微眨眼,明知故问好奇着,“那你能怎么办?”
柳雁朗声道,“帮她欺负回去呀,可我不在一旁就瞧不见,宋宋也定不会和我说的。”
见她说得有理有据,李墨荷忍了忍笑,轻声,“回去我跟你爹爹说,看看能不能让院士考考你,到底适合去哪。”
柳雁这才露了笑颜,抱了她便软声,“还是娘最好了。”
“那快些挑笔墨吧。”
“嗯!”
回到家中,李墨荷将这事跟柳定义一说,柳定义笑道,“小满可是十多岁的孩子去的,雁雁倒是自负了。”
这么一说李墨荷可不乐意了,“自负也得有自负的胆量不是,妾身瞧着挺好的,而且雁雁当真聪明,让院士考考也好,去不了小满,跟安宜一块也好,省得她在书院闷。”
柳定义笔上沾着墨又顿下,“她当是去玩么?”
李墨荷轻声,“真不让她试试,只怕要闹脾气的,雁雁还小……”
“总不能什么都惯着她,否则日后会养得骄纵。”
“对姑娘总要疼些的,二爷又拿军营那一套来说了。”
柳定义终于是放了笔,“拗不过你,也好,等会带她去见院士,让院士定夺,真能去小满,我也高兴。”
李墨荷笑道,“我去跟雁雁说。”
柳定义见她如此高兴,倒觉她更像是做娘的,他反而不像亲爹了。摇摇头,倒是希望女儿仍旧能按部就班,否则去了大班,无人陪伴,更觉难受吧。
用过午饭,柳定义就带她去万卷书院,见了薛院士。
薛院士也偶听过北定侯有个极其聪敏的女儿,如今一见,明眸确实有灵气,也有着孩童所没有的桀骜,与他对视时,视线丝毫不闪躲,反而迎目而视,气魄不输半分,笑问,“你可知书院的规矩?”
“当然知道。”
薛院士颇为意外,又颇为好奇,“你为何要知道这个?”
柳雁答道,“因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立志要去惊蛰小满,肯定不会空手而来。”
薛院士朗朗笑道,“不愧是柳将军的千金,这种气魄,已非常人能有。”
柳定义在旁笑笑,虽然觉得女儿傲气了些,但身为父亲,却仍是高兴,总比娇滴滴的小姑娘好,这才是他柳定义的女儿。
薛院士又问,“你小小年纪就读兵书?”
“读的。”
“为何?”
柳雁顿了顿,才道,“因为哥哥不爱武斗,祖母说他日后定是文官。可爹爹嫡出的就我们两个,若是哥哥不能承袭父业,那就由我来吧。”
柳定义从未听她说过这个,一瞬已是愣神。连薛院士也是诧异,话说得很是轻松,可不知为何听着就不像是玩笑话。他已起了兴致,问道,“既然你说知己知彼,那万卷书院的学规是什么?”
“朝政之事,论他国无碍,但不许讽议殷国朝政,裁量人物。”
“为何不许?”
柳雁挠挠头,抬眼看着这中年男子,“我若说了,你恼了不许我去惊蛰怎么办?”
薛院士笑笑,“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