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妹可真是会见风使舵,现儿相宜侄女该是府里最有钱的了,自然要多去捧着她些。骆二奶奶看了一眼身边的骆三奶奶,心中感叹,三弟妹的脑子就是好使,马上就知道要将风向转一转了。
相宜坐在屋子里头写字,这几日她没有去族学,骆大奶奶故去,她无论如何也要装装样子,免得别人在背后说她闲话。只是今日一早要送骆大奶奶的棺椁,相宜坚决不去,无论骆大老爷怎么骂她,她都不去。
骆大奶奶跟她的仇怨,一言难尽,她实在没有那份好心去送。
骆相珲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大姐,你就一道去罢。”
相宜看了看他,摇了摇头:“不,我不能去,你母亲素来不喜欢我,若是知道我竟然替她去送葬了,肯定不会安心。”
骆相珲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相宜的话,好像也有几分道理,他也不再坚持,哭哭啼啼的捧着那个盆儿朝外边走了出去。相宜看了看骆相珲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于骆相珲这几日的转变,实在让她不敢相信。他忽然就变成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只想依赖着他,以前的嚣张气焰全没了。
只不过自己不必太在意他,他还有他外祖呢,就在广陵,家境又好,肯定不会不管他。自己比他的日子惨多了,华阳的外祖父与舅舅,有谁如广陵东大街高百万厉害?更何况她瞧着高老夫人要朱知府写判词,分明就存了要替外孙打算的念头。
骆大奶奶的嫁妆落到骆大老爷手中,肯定是肉包子喂了狗,休想再吐出来,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会用到骆相珲身上。高家现儿将嫁妆拿了回去,一来是替骆相珲保管着,再说也让骆大老爷有所顾忌,不能让这第三房媳妇虐待了骆相珲。
高家对自己的外孙,算得上是关心备至了,所以自己也不必要去为骆相珲担心,现儿最重要的,还是要想着怎么样才能从骆家摆脱出来。相宜停下了笔,望着纸上一排娟秀的字迹,神情有些恍惚。
“二奶奶,三奶奶。”连翘笑着在门口喊了一句,相宜抬头一看,穿着浅白色衣裳的骆二奶奶与骆三奶奶站在门口,两人一般都是圆脸盘儿,跟真姐妹差不离。
“两位婶娘怎么到我这里来了?”相宜笑着站起身来迎了过去:“这些日子,两位婶娘辛苦了。”
“辛苦倒是没有,只是晚上睡不着,耳朵边上总是敲敲打打的响。”骆二奶奶依旧还是刻薄:“哎,怎么就没赶上七月半,去了那边也好热闹些。”
骆三奶奶赶紧堵住她的话:“二嫂,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相宜心中暗自叹气,相比之下,三婶娘比二婶娘还是要好得多,至少不那么没头脑。骆大奶奶已经死了,又何必再将她鞭尸,这样又能有什么好处?她朝屋子里挪了挪:“两位婶娘快些坐,只是相宜这边简陋,就怕婶娘们嫌着不舒服。”
“怎么会简陋呢?你这里现在应该是骆府最舒服的地方了。”骆二奶奶笑得眯缝上了眼睛,到处望了望,看到了挂在床边的那盏琉璃绣球灯:“那琉璃绣球灯儿,听说就要五十两银子哪。”
相宜笑了笑:“那不过是旁人送的小玩意罢了,婶娘难道也能看得上眼?”
“那也得要用人送你才行!”骆二奶奶连声叹息:“你瞧我那群儿,就没个送东西的,这人果然还是要生得好看才招人喜欢呢。”
相宜听着这话越发不像了,低下头去,只是静静的望着自己的绣花鞋子。
骆三奶奶瞧着这模样,生怕骆二奶奶不会说话将相宜给得罪了,赶紧出来打圆场:“相群侄女生得这般貌美,你还嫌弃她?我瞧着比二嫂可要胜了好几分。”
“她跟我年轻时候生得是很像。”骆二奶奶咧嘴笑着,就如一只青蛙咕咕的叫了起来。
连翘将茶水送到了桌子上:“两位奶奶尝尝我们这边的茶叶,就知道我们家姑娘过的是什么日子了。若说这府里头有钱的,头一个就该算二奶奶了!听说压箱银子都不少!”见骆二奶奶损自家姑娘,连翘心中不忿,索性拿了话出来堵她,气得骆二奶奶脸色忽然就变红了。
“连翘,到旁边站着,不说话没有人将你当哑巴。”相宜笑着朝连翘看了一眼,朝她呶呶嘴,连翘会意,扭着身子甩了手走了出去:“我这不说的是大实话?府里头谁能比得上二奶奶哪?”
骆二奶奶被连翘揭了老底,心中满不舒服,坐在那里拿了茶盏喝了一口,只觉得嘴里苦涩,低头一看,就见那茶叶颜色陈旧,好大几片叶子浮在茶水上头,还有几根茶叶梗子在不住的上上下下。
“相宜侄女,你素日就喝这茶?”骆二奶奶拿着茶盏给相宜看:“你那丫鬟,怎么给我泡这种茶水哪。”
相宜瞧着那一盏茶,知道连翘故意做了手脚,但她也不能说破,只能点头:“素日里我喝的就是这种。”这茶叶肯定是下人屋子里出来的,自己平日喝的茶,比这个还是要精细些,连翘这丫鬟真是厉害,竟然用了招待两位婶娘。
“哎,相宜侄女过得真是不如意。”骆三奶奶叹着气儿道:“回头我让丫鬟送一盒好茶过来,以后有什么难处,就来三婶娘这边。”
今日这是怎么了?相宜只是纳闷,为何骆三奶奶忽然就大方起来了?
骆三奶奶与骆二奶奶七扯八扯的说了些话,坐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这才心满意足的告辞走了出去,连翘从外头转了进来去收茶盏,低头一看,嘻嘻一笑:“这种茶叶,亏得两位奶奶也喝得下去。”
方嫂笑了笑:“还不是口水讲干了,总得要弄点水补一补。”
相宜捏着帕子道:“秦妈妈,方嫂,我怎么瞧着两位婶娘过来便有些心惊肉跳,只怕她们没什么好事儿。”
“现在这府里第一有钱人,该算得上是姑娘了,她们过来蹭蹭也是人之常情。”方嫂帮着连翘收拾东西,一边坦然道:“她们来蹭她们的,姑娘管好自己的银子铺子就是了。二三两银子的小便宜,占了去也就罢了,几十上百两的,那就休想。”
“方嫂,你也太大方了。”连翘不住摇头:“要我说,两三文钱就随她们蹭了去,上了十文都不要答应。”
相宜听了连翘的话只是笑:“怎么这般小气起来了,跟没见过钱似的!你放心,我的东西会捏得紧紧的,才不会让她们占了便宜去。”
骆三奶奶回到自己院子,骆三老爷正在门口张望,见她踏进门来,赶紧将她拖进了内室,把门一关,手就哆嗦了起来:“拿、拿到了!”
听到这句话,骆三奶奶开心得满脸都是笑:“拿到了?有多少银子?”
骆三老爷抖抖索索从袖袋里摸出几张银票,骆三奶奶慌忙抢到手里,白了他一眼:“你这是怎么了?随随便便的装到袖袋里边,也不怕掉了去!”
“没掉,没掉,我一直用手攥着袖子呢。”骆三老爷慌忙凑了过去:“那暗格里竟然有五万两银子!”
“什么?五万两?”骆三奶奶拿着银票左看右看,真的只有五万两,她略微有些失望:“怎么才五万两银子!”
骆三老爷笑着道:“五万两银子很多了。”
“你知道个啥!”骆三奶奶将银票折了起来,放在手里紧紧的捏着:“母爱持家这么多年,如何只有五万两银票!肯定全是给大哥跑升官花销了去!哼,就连那大侄女都有九万两银子呢,我们一家人才五万两,也忒少了些!”
“紧把细用,也够了。”骆三老爷倒是很知足:“到外边去买两间铺子,咱们慢慢来收租金,也够家里嚼用了。”
昨日骆老夫人在等着骆三奶奶走以后,特地叮嘱他,暗格箱子里有三张地契,千万要拿捏到自己手里,别老老实实的给自己媳妇全拿着。骆三老爷原本什么事情都听骆三奶奶的,这次被骆老夫人叮嘱着,狠了狠心,将那三间铺子给昧了下来。
到时候万一要银子应急,自己媳妇不肯出银子,自己还有三间铺子哪。等着女儿长大以后,拿一间给她做嫁妆,也算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一片心意。
还有两间,看看以后该怎么处理。
骆三老爷第一次没有对骆三奶奶言听计从,心里有些慌,努力的撑出一张笑脸陪着她说话,生怕被看出破绽。骆三奶奶全副心思都在那五万两银子上头,根本没有注意,嘟嘟囔囔的走到梳妆匣边,将里头的暗格打开,把银票放了进去。
☆、50
“姑娘,出大事了!”连翘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老夫人被抬回来了!”
“什么?”相宜吃了一惊:“被抬回来了?”
不是该在大牢里关着,等着过些日子开堂再审的,如何限制就被抬着回来了?相宜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门口,拉住连翘的手问道:“你可看真切了?”
“错不了,听说是广陵官府里头派人过来说老夫人生了病,让大老爷暂且先将她接回来,可大老爷不愿意,只说这案件还没审完,如何能罔顾国法,将犯人私自接回家。三老爷听了气不过,赶紧与三奶奶一道去大牢里接了老夫人回来了,现儿正在三老爷院子里头呢。”连翘说得眉飞色舞:“听说大老爷已经派人去找族长了,说是要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