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洛习惯了沉默寡言,即使愿意面对这个人时,撬开一点点硬壳,可迫于无奈,实在无法从枯燥生活里,提炼出什么有趣话题。
慕承安倒不介意,他虽也算不上健谈,但好歹平日里四处奔走,生活算不上枯燥无味,也就总有许多新鲜事。
特别是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高中生,慕承安也惊讶于自己的耐性,虽说还没见到几回,但已然习惯了将遇见的开心事与他分享。
大约是因少年神情太认真了,那双漆黑的眸子望过来,慕承安每每对上,总是不由得心脏一软,又心疼于他眼底隐隐约约的惊叹与好奇。
自己所经历的平常,却是他的憧憬。
这天,慕承安又朝旁侧望去,就见叶洛死死抱着书包,绷直了身子满眼倔强,选择性无视了自己叫他早点休息的建议。
按了按额角,慕承安有种对待小孩子的无力,却又想到他白日里总找不着人说话,才会每回见面,都绞尽脑汁地拖延时间,想到这,慕承安又心疼起来。
对着少年的眼睛沉吟许久后,趁着夜色昏暗,慕承安突然将手朝他的怀里伸去——
被这只突如其来的手吓了一跳,叶洛忙将身体后仰,结果就见对方扯住了书包带子。
就这后仰的姿势沉默几秒,叶洛直回了身子,顺道松了一口气。
心底却有些莫名的失落。
没管这转瞬即逝的没头没脑情绪,叶洛对上那人笑着的眉眼,抿了抿唇,有些不情愿。
但身体还是乖顺地,立马跟着站了起来。
慕承安笑了笑,也没说话,拉着带子就向前走去。
少年盯着将两人连接起来的书包,顺着带子逡巡了一番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又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双眼里满是柔和,和另外的不知名东西。
两人步伐一致,叶洛乖乖跟在后面,像一匹孤独的小狼,在族群里落了单。
却对偶然路过的人类,信任地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站在门边,叶洛提着书包,朝那人的背影轻轻挥手,直到他的影子也看不着了。
最初自己只想知道,那个曾给过自己温暖的少年,叫什么名字。
后来如愿以偿了,却又想跟他多待些时间,不舍之情也跟着日渐加深。
放下僵在半空中的手,叶洛将书包抱在怀里,最后瞥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这才沉默着进了房间。
变了速的心跳,也总算平缓下来。
回到寝室,出人意料的,原本应该早早瘫在床上的室友,竟围成一圈坐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
还没从乱七八糟情绪里抽身的叶洛,若有若无地瞥了他们一眼,将书包扔在椅子上,去洗漱了。
用冷水在脸上拍了多次,叶洛俯下身子,等水自然蒸发了些,这才直起背,脑袋清醒了不少。
瞧着镜子里满脸水珠的自己,叶洛眯着眼睛,微微鼓起了腮帮子,维持这动作十几秒后,才笑了笑,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收拾完东西,叶洛推开门走出去,发现室友们仍旧头挨着头,没有疲倦,声音反倒越来越大。
原本想不管不顾,立马闷头大睡的叶洛,见状蹙了蹙眉,却没有说什么。
三两步走到床前,躺下,将自己塞进被子里,叶洛闭上眼,耳畔室友的声音分外清晰。
“诶这么说来,我也见过!就在我们班上,两个男的,特高调。”那是个在外唯唯诺诺的初中生,此刻却一改平时模样,扯着嗓子说道。
只见他反坐在椅子上,整个人东倒西歪的,像是欣喜于自己,终于找到了插话机会:“你们猜,上回我逃了体育课进教室,结果瞧见什么了?”
另外两人一边嚷嚷着叫他别卖关子,一边配合着凑近。
叶洛原本拉高了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准备凝神睡觉,结果猝不及防听见这句后,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将被子拉下了一点。
随后,犹豫了几秒,朝外蹭了蹭。
刚将身子挪到床边,就听见初中生压低了嗓音,语气怪异地说道:“他们俩就坐在邻桌,都搂在一块儿了。要不是我没注意,推门进去打断了他们,估计就该亲上了。”
另外两个人听见,似乎想象了一下画面,随后不约而同地发出“啧啧”几声。
叶洛身子一僵,睁开眼望去,刚好瞧见一个人搓着胳膊,小心翼翼问道:“诶,你们说,两个男的,如果想要那个……”
话没说阴阳怪气地说完,叶洛就听见上床始终没说话的人,像是忍了很久终于按捺不住了,突然出声打断了。
他的语气里满是嫌恶,像是被迎面泼上满身渣滓,声音沉沉的:“这种恶心的事,你们还越说越来劲,今晚还想不想睡了。”
鉴于着人平日戾气就重,大家都不愿招惹他,三个室友面面相觑后,纷纷笑着附和了几声“是啊”,随后就各自爬上床,睡了。
灯熄灭,叶洛缩在床沿,唇瓣越咬越紧,竟已咬出了血腥味。
他睁着眼睛,眼神却是飘忽的,空洞的,脸色也被哗啦啦刷上了白,张着嘴,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许久,叶洛回过了神,猛地一翻身,朝床里蹭去,老旧的床“吱呀”一阵乱响,上床那个人不满地骂了两句,见没回应,只好恶狠狠地接着睡了。
将被子裹得紧些,再紧些,分明这个夜实在算不得寒冷,可叶洛就是感觉凉,打心底的凉。
额头却又冒出了冷汗。
现在的样子,一定十分狼狈,他想。
幸亏没人能瞧见。
想到这里,他闭上眼,额前的发有些长了,粘在眼皮上又痒又不舒服,可惜叶洛实在是浑身没劲,连伸手将它们拨到一边都做不到。
直至现在,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回忆,才算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分明是在认真听那人讲话,结果一转头,视线就粘在了他嘴角的弧度上,看那人在夜色和隐隐灯光下,轮廓温柔。
被慕承安吸引视线时,自己总是什么都忘了,满心满眼,只有他是彩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