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谭磕绊着问道:“会……会怎样?”
“还是会记着他,刻骨铭心的记着他。”林大人伸手曲指在桌面上弹上了一弹,惊醒了面上此时早已是一副呆滞古怪神色的沈谭,面上却是难得不由显出了几分戚戚的怜悯之色来,“惜朝行事向来最是激进不过,最任性不过,若是于他看上眼的人……也当真是可怜至极。”
沈谭抽着一边的眼角继续磕磕绊绊地说道:“真……当真是……可怜至极。”
林大人托着面前的茶盏,抿上一口茶,忽而悠悠地道了一声,“可是那连云寨大当家九现神龙戚少商?”
沈谭:……
“若是再细想之下,能让惜朝这般狠绝的磨下去的人物,想来倒也是不怎么可能是个女人了。”
沈谭:……
☆、91
旗亭酒肆,
十里外,夜风卷着大漠的黄沙掩了天地浑然一片的苍茫,茫茫一片的黄沙中,隐约见了一点的青色,一匹赤色的马,从荒漠一线的远处蹒跚而来。
胸口忽然一阵沉闷之气,抑之不住,嘴角隐隐便溢出了一丝血迹。伸手欲要拭去唇边的一丝血迹,体内的内息搅动着心脉,身下不由一阵忽来的抽搐,竟从那匹枣红色的大马上忽然滚落了下来,滚落了几圈后,便仰躺在那片茫茫的黄沙之中,唇边隐约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声。
视野里只见了天上一轮泠泠的满月,他往日里向来意气风发,自负才学,自认是个文武双全,算无遗漏的不世之才,料想不到今日竟也会有这般落拓的时候,今夜,竟是满月,意识渐渐得朦胧之下,耳边忽然隐约传来一阵玲玲的驼铃声,人常言道,人在将死的时候,会想到,见到一生中最想见的人,最想见到的场景。
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个极为有野心的男人,人俯仰一世,既然上天赋予了他一身的才学,却偏偏生来是个妓/子之子,他好不容易挣扎着从鄙弃的身世的噩梦一般的束缚中爬了出来,又怎会甘心不能施展自己满腹的才情谋略。他确实成功攀上了一条宽阔坦荡的大道,他受到了当朝最受圣上宠信的青年将军的另眼的赏识,历来科举,何止三千学子,他却能偏偏能在万人之中得了那人的青眼,成了林将军门下的第一门生。
如果有幸,他曾经所期望的生活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这朝堂上的风云际会,瞬息万变,又哪及得上我这杯中的一杯新茶?”他隐约想到了自己曾在将军府拜见老师的时候,见到一人向着身前的鱼塘里倾了杯中的那杯茶水,眼中难得的几分少见的落寞之意,嘴角勾起的几分讥讽之意。
那人既然已经大权在握,朝堂之上的风云多数已经尽握在他一人的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世为官,若当真能做到那人如今的一番地位,又怎会还有半分的不知足呢?
他承认,最初有意引起那人的瞩目,是为了自己的仕途放长眼线布下的一道局,他要借着那人的高枝一路的往上爬,成为人上之人,获取功名,坦荡的仕途,然后青云直上,成为朝堂之上风云主宰的一人。
他早已受够了在世上无权无势遭受的一干白眼,只有滔天的权势,才是他真正所求。
然而,那人却又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物,他虽然自负才名,却独独在对着那人的时候是真正心服口服的,若要取得那人全然的信任,唯有毫无算计的真诚以待。到了最后,他已分辨不清究竟是自己成功获取了那人的信任,还是自己落入了一个层层布置下的精巧的陷阱里。
那人冷着面曲指向着他额上的一弹,眼色却是暖极。那沈家的小子的脸上此时却也是难得正上了几分的正形,道:“等你回来。”
随后,又隐约听闻几声似乎近在耳边的自在豪气的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书生倒是生得一表人才,器宇不凡。” “那些说你是疯子的人,才是真正的疯子。”“我从未说过我们是朋友,不是朋友,是知己。”“顾惜朝,你害我连云寨上百人命,他日我若有命,我必杀你,不死不休。”“……”
——啧。
几年前的他或许不懂,现下却已经能隐约理解了那人早年便已存下的归隐之意,那人虽已在高位,心下却对权力地位近乎弃之逦迤的鄙弃,早年便已存下的那几分归隐之意,现下,却偏偏在此时近乎命悬一线的时候,他虽仍不愿轻易放手到手的一番权势,大略隐约却已经能明白了几分。
只是,几近临死之前,想到的那人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