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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枢难得一脸正色的一直目送着林将军帐下的几万将士终于消失在起伏的群山之中,临行之前,倒是难得的拉着兆空来来回回的叮嘱着注意将军的安全,唠唠叨叨的一直磨叽了很久,一直到兆空掏了掏耳朵,说道:“将军,你说得我自然都是省得的,若真有人能伤了将军,定然是要从我的尸骨之上踏过去的。”
自大军出军以来,弓枢近来也多觉出有些心神不宁了起来,杨钊帐下的兵与两日前也已经出兵,如今营中的大将怕也不过仅剩于他在内的几个老将了。
左眼跳灾,右眼跳灾,弓枢觉得自己愈发觉得有些不安了起来,这左眼皮跳得怎么这般的厉害,莫不是……不不,定然是自己最近疑心过重了,想得太多了才是。
仔细想想,这几年来,在将军的领兵之下,永安侯早已被自己打的龟缩在西方一隅,而戎狄的兵马虽然强盛,然而毕竟戎狄地广人稀,打上几年的仗,内部的矛盾也是变得愈发不可调和了起来,明明本该是一副必胜之局才对,哪还有什么余地,必然是自己想多了。
弓枢只好多方这般安慰着自己。
几日后,军中的传令官来报,营外永安侯帐下温良携底下三千将士前来投诚。
弓枢一听,觉得是个好消息,便把温良给招进了帐内,哈哈大笑几声,便说道:“我早与你说过,永安侯那滚犊子的叛贼的营里不是你该处的地方,你倒是早该于我们营下投诚了。”
温良苦笑几声,道:“弓将军以为末将为何会前来于将军投诚?”
弓枢便道:“为何?”
温良道:“左钟左将军死了。”
弓枢愈发觉得自己的左眼皮愈加跳得厉害了起来,不语,示意温良继续说下去。
温良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只见这向来意气风发的智将的眼底此时竟也遮挡不住一片的悲凉之色,听得终于嘶哑着嗓子艰难的说道,“左将军誓不听永安侯帐下调遣,上头五道诏令下来,左将军依然誓死不从,永安侯一怒之下,……左将军因不听调遣被安上了叛将之名,于军中……斩首示众。”
温良咬咬牙,只见其双目已经转了赤红,紧紧地盯着弓枢一字一顿的说道,“只因……永安侯已向戎狄大军投诚,下令全军全部任凭获等帐下调遣,……永。安。侯。已。对。戎。狄。称。臣。”
☆、55
他终究还是个软弱的文人,他曾经以为,穿上银铠,附上盔甲的他即使力有所不逮,也不会成为他人的负累,终究还是太天真了。他眼见着自己的手下的将领双手握着长枪向着身后的戎狄兵捅去,双手极稳,未有丝毫的颤意,戎狄人的血随着长枪往前一收溅在了他的脸上,随着些许咸湿的腥气。
“将军!请离阵!”沾着血的长枪深深刺入面前的黄土地里,兆空固执的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直视着面前的林将军,那双直直的充血的虎目叫人一眼瞧见便升起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来。
“将军!”“将军!”“将军!请离阵!”“……”大半的将士稀稀落落的很快也跪下了一片,那几声嘶哑干裂的吼声却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齐整。
——这一战决不能败!
对于这些近半生都在疆场上摸爬打滚的将士来说,没有人会比他们更清楚这一战之于边疆千千万万的将士,之于朝廷,之于大庆朝成千成万的百姓,之于天下的意义。
而于他兆空想来,
军中可以没有他一个偏将,却绝不能没有一个将军。
这步本该算无遗漏的棋子最后却成了一步唯一的败子。即使他心中再如何心思缜密,思虑周全,他万万没有料到,狼子野心骄傲如同永安侯一人最后竟会放下自己顾全多年的脸皮甘心向耶律木称臣,这般的魄力,自甘遗臭万年也要逐鹿天下之心也真真是不敢也不能小看啊,或许,那如今执掌着手下部署的永安侯已经不再是他们熟知的永安侯,也许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底的傀儡,更或者,永安侯已经是个真正的死人,而如今坐在永安侯自称的龙辇上的尚不知已成了何人?
如今,再说来诸多猜测都已经无所裨益。只见林将军上前一步,那双指尖仍然泛着惨烈的白意的双手忽然一下揪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兆将军的衣领,林将军的神色近乎一如既往的言笑不苟,那双沉静如渊的眸子兆空每瞧见一遍便觉得有着短暂的失神,近乎无可置信的无端诡异的平静,兆空终于呐呐地出声道,“将军……”
兆将军以一种极为可笑的姿势被一个在他看来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将军,一个文人揪着衣领从地上提了起来,论起个头,兆空比之林将军怕还是要高上半个头,因而,这般的姿势在平时看来分明是一副让人觉得极为好笑的场景。而如今这个比之将军还要高上半个个头的将领却不得不保持着仰头看着面前的大将军的僵硬的姿势。
凑得极近的距离,兆空不得不甚至屏住了呼吸,他被惊吓到了,原以为,尽管有些狡狐之谋性子却该是温文尔雅的将军临阵竟也会做出在他看来近乎粗鲁的举止来,他甚至觉得揪在他领口处那只从指间开始便开始泛着森然的白意的手掌分明又有着千钧一般的力道。林将军的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发冠已经凌乱,却独独那一双冷静到了极致的眸子,比之天上的星子还要更亮,比深及万丈的深渊还要更深邃的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