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静静立着位身材伟岸的老者,正是她的外祖父,晋江侯。
“外祖父。”沈明婤心中慌乱,硬挤出一丝笑容。
晋江侯问道:“婤儿,你怎会在这里?”他的声音浑厚而有力,沈明婤听在耳中,一阵惊恐,“完了,我被外祖父抓住了……”她本就不是善于灵活应变之人,这时候面对着威严的外祖父更是口中发干,心中恐惧,嘴唇啰嗦了几下,说不出话来。
“你是我罗起的外孙女,不许这般恸懦。”晋江侯沉下脸。
他本来人就威严,这一沉下脸,更是吓人。沈明婤听到“你是我罗起的外孙女”这句话,却是胸中一热,流泪道:“我本来是高高兴兴来赴宴的,可是一直不断有人来给阿沁送礼,我……我和她同样是您的外孙女,和她却是截然不同,便有些伤心了……我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办这样的宴会,更不会川流不息的有人送礼物给我……”沈明婤伤心的低下了头。
晋江侯沉默了许久。
沈明婤一直在哭。
“兄弟姐妹的际遇还会天差地远呢,更何况是表姐妹?”晋江侯声音淡淡的,“婤儿,人比人气死人,若你总要和人比较,会横生无数烦恼,这又何必。”
他声音虽是淡淡的,语气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关切之意。沈明婤心里暖洋洋的,冲动抓住他的衣襟,央求的看着他,“外祖父,别人怎样我管不了,也不在乎,您对我和阿沁一样好,行么?我和她一样是您的外孙女啊!”
沈明婤觉得自己的要求很合理,却不想想,十个指头还有长有短,晋江侯这做外祖父的哪里可能对每个外孙女都一视同仁呢?林沁从小便调皮可爱,招人疼,晋江侯对她的感情和别的外孙女是不一样的,没法比较。
沈明婤哭泣,“因为外祖母被您赶出去了,这些年我和我娘受了许多气,吃了许多苦。外祖父,有很多看不起我,我很难过……如果您和疼爱阿沁一样疼爱我,看不起我的人便没有那么多了,我和我娘的日子会好过很多,还有姐姐……”
晋江侯声音低沉中又带着丝暗哑,“好,外祖父答应你。”
“真的?”沈明婤又惊又喜,忙问道:“外祖父,我很快便过生日了。到那天您能送我份厚重的礼物么?要是您能亲自去一趟沈家,我和我娘便更感激了……”
“好。”晋江侯简短的答应。
沈明婤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睁大了眼睛。
晋江微微笑了笑,走了,“婤儿,回吧,外祖父忘不了。”
沈明婤傻傻的站在他身后挥手,也不想想他能不能看见,“外祖父,您慢着点儿。”
晋江侯走路速度很快,已去的远了。
等到晋江侯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沈明婤又是笑,又是跳,还拿两只胳膊当作小鸟的翅膀假装要飞翔-----她也确实快活的快要飞起来了。
晋江侯没有食言,果然在她生日的时候送了她一个首饰匣子,首饰匣子里装满各色珠宝,有腊子、颠不剌、各色珍珠、红宝石、蓝宝石,灿烂绮丽,看花了人的眼睛。并且,晋江侯还亲自去了沈家,“婤儿,外祖父愿你平平安安,长长久久。”沈明婤激动得热泪盈眶,差点儿没昏过去。
因为晋江侯的这一举止,沈明婤在沈相和郑氏心目中的份量越发重了。
罗绬也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谁说晋江侯因为她母亲萧氏的缘故已经不待见他了?胡扯呢。晋江侯连沈明婤这小姑娘的生日都记得,不光送了份厚礼,还亲自到场祝贺,可见对沈明婤是如何的看重了,对她是如何的看重了。谁还敢说晋江侯对她这个女儿不管不问、不冷不热?
罗绬觉得自己又有希望了,信心满满。
果然,不久之后齐国公府有赏花会,郑氏带上了她-----之前可是有好一阵子郑氏出门不爱带她,总是把她扔在家里,好像被遗忘了一样-----罗绬重新和各家贵妇周旋应酬,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郑氏总是把沈明婤带在身边,沈明婤俨然已是她最宠爱的孙女了。
扬舲和林寒的婚事定下来之后,柏妃很是委顿了一些时日,气得差点病倒。不过,她是掌管六宫的宫妃,却不是皇后,若她病倒了,皇帝少不得委其他的妃子料理宫务,妃子当中机灵能干的不在少数,柏妃也不敢掉以轻心,只好强自掌着,丝毫不肯懈怠。她虽然每天事务繁忙,还在为高元煜的婚事操着心,扬舲没戏了之后,她把眼光又投在了沈明婤身上。看来看去,觉得这姑娘还是很合心意的:家世好,相貌好,在慕贤书院又一向有才女之名,最难得的是性情柔顺,非常听话,不像林沁似的刁钻古怪,任性胡闹。
柏大学士和王氏夫妇二人在高元煜的婚事上错了一回,这回越发谨慎。柏大学士为柏妃仔细筹谋过,“最初没有选中沈七小姐,便是因为晋江侯不喜她外祖母,连带的也不喜欢她。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晋江侯对沈七小姐这外孙女也是关心的。况且,沈相私下里曾向臣暗示过,他不帮康王,是因为康王着实无能,且对王妃冷酷无情。若康王能给康王妃应有的体面荣耀,沈相又怎能对康王府的事坐视不理呢?”柏妃被柏大学士说的动了心。是啊,康王既草包无能,又对沈明婳薄情寡义,沈相凭什么帮他?
柏妃存了这个念头,便对沈明婤青眼有加,见了面格外关切、慈爱。
沈明婤心中燃起了新的希望,“我本来是不敢觊觎楚王殿下的,他是如同神仙一样的人品,我如何配得上他?可是,如果柏妃娘娘看中的是我,那我……是不是也有机会成为楚王妃,成为他的妻子,陪伴他一生一世?”沈明婤一会儿觉得她和高元煜绝无可能,一会儿觉得她才是应该成为楚王妃的人,一会儿热的像火,一会儿冷的像冰,备受煎熬,备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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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 沈明婤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她既恋慕楚王,又有了柏妃的青眼,便开始患得患失,胡思乱想,整个人日渐消瘦。
罗绬并不是位细心的母亲,不过她现在已经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沈明婤身上了。见沈明婤眼睛亮亮的,脸颊却一天一天瘦削下去,大为忧心。
沈雍这些年来和罗绬一直不和睦,长年睡书房,罗绬虽然为此很生气,也觉得没面子,可是他睡书房归睡书房,并没和婢女或是小厮苛且,还是很洁身自爱的。罗绬也不怕有狐狸精趁虚而入,便也由着他了,随便他连着多日不进内宅一回,并不命人去请。现在看着沈明婤这样,罗绬这做母亲的自然不能听之任之,狠狠心咬咬牙,到书房找沈雍去了。
“大爷,大夫人来了。”小厮见罗绬来了,忙去向沈雍禀报。
沈雍抬起头,“大夫人来了?”神色间颇有些讶异。
“是的,大爷。”小厮陪着笑脸。
沈雍虽不喜罗绬,可罗绬到底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不能把她拒之门外,便淡淡的说道:“请她进来。”小厮答应着,赶忙出去请人,“大夫人,大爷请您进去。”罗绬哼了一声,昂首挺胸,一脸傲慢的进去了。
见面之后,沈雍觉得有些尴尬。他和罗绬虽是夫妻,可是多日不见面,已经觉得很生疏。罗绬也有些不自在,板着脸命令道:“我有些要紧事和大爷说,你们退下吧。”小厮和书童口中答应着,脚下却不动,都看着沈雍,见沈雍点了点头,方轻手轻脚的退出去,回身把门带好。
“你有什么事,说吧。”沈雍站起身,走到窗门,背对着罗绬,声音非常冷淡。
罗绬怒火蹭蹭蹭往上涌,冲口说道:“你睡了这么久的书房,便是有再多的气也该消了吧?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还给我脸色看,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妻子,当成沈家的大夫人?我是你沈家三书六礼娶进门的……”
沈雍心中一阵厌烦,冷声道:“我当初应该娶的是谁,你心知肚明。”
这还是沈雍头一回当着罗绬的面把话说得这般清楚,罗绬又气又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脸上实在挂不住,冷笑道:“你还有脸怪起我来了!无论如何,我和你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成的姻缘,我和你拜过天地,拜过高堂,拜过你沈家的列祖列宗!既和我成了亲,便应该一心一意和我做夫妻,谁知你心意一点也不坚定,婚后你三心二意,暗恋罗纾那贱人。如果不是因为你这样,我娘便不会忍不下一口恶气,设计买凶杀人。也就不会被我爹逐出晋江侯府,余生只能在深山中的寺庙中孤单凄凉的度过了!婳儿和婤儿也不会因为外祖母,处处受人白眼!沈雍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么,我母亲被你害惨了,婳儿和婤儿也被你害惨了,你还有脸怪我?!”
沈雍气得白了脸。
“这么说,全是我的错了?”半晌,他方才转过身,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
沈雍本是温文尔雅之人,这时眼眸中却燃起熊熊怒火,罗绬心中畏惧,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罗绬也就是欺负沈雍斯斯文文的从来不会跟她凶,跟她急,若是有沈相和郑氏在,借罗绬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出这种话。要知道萧氏不光是买凶杀人,她还设计让和尚迷惑郑氏,诱郑氏替她出手,沈家也因此和林家、齐王府结了怨。这件事萧氏做的穷凶恶极,如果罗绬要把罪责全推到沈雍身上去,却把萧氏撇得干干净净,这个道理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好,我这便去告诉爹和娘,让两位老人家主评评理。”沈雍声音中透着丝阴冷,“如果罪魁祸首真的是我,我不会推脱责任的,这便到晋江侯府去向岳父请罪!”
“别呀,千万别。”罗绬打了个啰嗦,忙收起傲慢的神色,低声央求,“我方才是气话罢了,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告诉爹和娘。你想想,你若是告诉了爹娘,爹娘恼了,发落我倒也罢了,若牵连了婤儿,你岂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