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怎么害怕,也只能自己悔不当初,不该借酒装疯飙法器,结果惹出来了这么一位。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想着把他招待好了,也好赶快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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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道友请坐,请坐。”杜耀硬着头皮站到了卢玳身边招待。
卢玳点头,抬手轻轻一撩下摆,坐了下来。
——凡间桌椅板凳用了不知道几万年,可修士依旧习惯席地而坐。
杜耀四人之前也是直接坐在锅盖上的,却是你靠着我,我倚着你,伸脚抬腿,怎么舒服怎么来。卢玳如今坐也是坐,但他是跪坐,也是正坐,膝盖并拢,上身挺直,坐在自己脚后跟上,双手平放腿上,下摆在他身上平铺,宽大的袍袖落在了地上。就连他肩膀上的狐狸跳下来后,竟然也是以与主人一般无二的姿势跪坐,只是一条火红的大尾巴绕在身前。
若有个以画入道的在此,必定双眼放光的将这美景收于笔下。但对于这四个散漫惯了的修士来说,顿时觉得一种无形压力,本来就拘束的腿脚更仿佛缀上了铅块,一个个难受得要死,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请。”杜耀两手间多了个托盘,上面有二盏一壶,虽不过是低品法宝,却能滤除灵酒中杂质,使其越发香醇清冽,杜耀自己都不舍得使用。这二盏一壶都放到了卢玳跟前,将他做贵客招待。
“请。”卢玳端起酒盏,一口饮尽,挥袖间,众人跟前都多了几盘灵果。这里边还有天锋送出去的,只因这四人不等卢玳多说,就分了他这个寻常灵狐一盏。天锋也低下头去,一口饮尽,顿时一脸的惬意。
有来有往,让四人少了些忐忑,并非他们舍不得些许美酒,只是这样子,总算表明卢玳不是来找麻烦的。尤其卢玳身边的天锋,能将灵宠养得那般机灵鲜活的,也该不会是恶人。
汤锅汤勺也来了精神,卢玳与天锋跟前又多了数个托盘,同样是两人份。卢玳面上没变,实际上很高兴的发现,其中有肉,他还以为要到了婺源城才能尝到,夹了一筷子进嘴里,卢玳赞了一声:“好手艺。”只可惜是熟的。
被赞了手艺汤锅汤勺也开心了,一时间众人你来我往,气氛渐渐热闹了起来,杜峥忍不住开口问:“不知卢道友出身何处?”其他三人顿时脸色变了,杜峥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般修士自我介绍都会将师出何门放在开头,不说的那是人家的事,这般追问极为失礼。
卢玳却没着恼,其实他就等着这几人问呢。
“也是卢玳失礼了,只是……”卢玳面上有些腼腆,“在下头次出外历练,家中长辈叮嘱,除非我闯出了些名头,又或者生死存亡之际,否则不能将家门报出。”
“原来如此。”杜耀四人彼此看看,这情况他们也只是听说过。这世上除了敞开山门的高品仙宗与世家大族外,还有些避世的散修,隔上几百几千年,那些家族里便会派遣其出色弟子外出游历。这是让他们碰到了一个?
不说他法宝衣冠,他气概风度也像是被精心养育出来的,就是少经风雨了些。不过四人既没有也不敢生出歪心思,这些隐世家门里出来历练的与那些大宗门的核心弟子一般,身上大都被种下特殊的咒印,无事还好,一旦出事,他们家中就会有所感应。即便是一些老怪物在对这些人动手的时候,也要掂量二三,以免给自己惹上仇敌。
不过,原来急着想把这尊大神请走的四人心思就有些变了。只以为他们自以为想明白了,为何自己撒酒疯的一叫,卢玳这明显和他们不是一档子事的人就那么干脆的过来了。他这是初来乍到,急着拓宽人脉。
“卢道友可知道婺源城?”杜耀试探着一问。
卢玳立刻眼睛一亮:“在下听闻不日便是婺源城鉴宝会,特要去见见世面。”
“那我们正好同路。”杜峥一拍手,哈哈大笑着凑了过来,却不是冲着卢玳的,“卢道友,你这灵狐好酒量。”边说,边用自己的酒坛子给天锋的酒盏满上了,“此酒乃火菩提所酿,烈得很,小狐狸可能饮?”
他话没说完,天锋已经一口满饮,又用两只前爪握住酒盏示意杜峥再来。
杜峥一拍大腿:“够豪气!”直接拿了个甜瓜大小的酒坛出来,放在了天锋跟前。天锋立刻扔了酒盏,前爪拍开就泥封,直立起来探头进去狂饮。等他把头抬起来,狐狸毛已经湿漉漉的了。
修士极少收兽修为徒,他们身边跟随的兽修,不是仆役就是坐骑。虽然那般相处对于兽修也有好处,但毕竟没了自由。即便是这四位习惯了走南闯北,朋友满天下的修士,也少有见到天锋这样灵慧又可爱的狐狸。一时间汤锅和汤勺也围了过来,拿出好东西给天锋吃。无奈天锋见到吃食却没太大的反应,依旧和杜峥斗酒。
杜耀略有些担忧,怕卢玳不喜。但是瞧他面上并无异色,看起来反而有几分喜欢,甚至伸手还找汤锅要了一盘洛芙鱼的鱼生下酒,也就渐渐放下心来。他们四人本都是爽朗豁达的性格,相处一段发现卢玳虽然规矩大,但是为人温和不争,还有些少年人心性,也就渐渐放开了。
卢玳与他们一路吃喝,后来干脆邀了他们上辇,散了辇外的云团,敞开了幔帐,只留下罗伞翻飞。路上遇到了同道,也邀来一同宴饮。单独或是几人结伴的修士多是应邀而来,也为他们添上一二佳肴。也有或是戒心太重,或是不屑,那却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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辇车内的空间大小可变,随着人越来越多,已经大到如同一座楼台。应邀而来的修士大多是同路参加鉴宝会的,与杜耀他们那般只是聚集起来排遣路上寂寞的当然主流,可也少不了存了别样心思的。
尤其是从杜耀那里知道了卢玳身份,倒是不至于存了谋财害命的心思,只是想着卢玳涉世未深,从他身上占些便宜。可但凡有人不怀好意的过去与他说话,他就直视着对方双眼,不发一语,只在唇边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温和却又傲慢。
但虽无一言,他这表情又像是指着鼻子在骂:“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
在场的都是小修士,再如何厚脸皮,也挨不住被这么看着,更何况还是在唱独角戏。
可若是杜耀他们那般,并无恶意的去找卢玳攀谈,卢玳却丝毫没有倨傲之意,反而与对方谈笑风生。有心之人立刻明白,卢玳可能是初出茅庐,但可并非是软弱可欺的菜鸡。
第47章 四十七错过
因为卢玳的表现,怀恶意的要么收了心思,要么乖乖走人,众人的气氛倒是更好了几分。有不少人正式交换了拜帖,这算是从认识的路人,变成一般的友人了。
到距离婺源城还有七八日路程的时候,众修士便开始作别。他们毕竟不是一路的,此次鉴宝会,又是城主三千整寿,虽然洛城主不稀罕他们的寿礼。但打点好了那些下层的管事人,那些人松松指缝稍稍漏出些什么,对他们也是大有好处的。
还有两日路程的时候,杜耀几人也与卢玳道了别,不过临走前各送了卢玳许多美酒美食。卢玳以常元丹回赠,四人也干脆收下,可谓是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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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入城开始,除非发生了什么极为凶险之事,否则我不会再与你传音了。”客人都走了,卢玳的车辇重新挂好了幔帐,内里恢复成了原本的小房间。这几日让卢玳看到了他酒鬼的天锋,立刻恢复了他的狐王威严。
“好。”卢玳并无异议,他从天锋那里,还有从杜耀四人以及其他修士那里,得到了许多婺源城的信息。
这座城里没有凡人,但是正、魔、妖、鬼各路修士并存。天锋若是在里边露了行藏,卢玳这么一个金丹必然护不住他,修行数千年的昱狐狐王,不知道有多少修士想要食他的肉饮他的血,将他扒皮抽筋。
但对于即将面对的事情,天锋谨慎却并不畏惧,他拍了拍卢玳的膝盖:“拿坛好酒来。”与其花时间去胡思乱想,不如用来喝酒。
卢玳依言照做,拿出个酒坛子放在边上:“看来我还要多买些好酒。”
天锋把扎进酒坛子的脑袋拔了出来,他看了看卢玳,终于是点了点头:“大善。”
其实鉴宝会之后,就要各奔东西,卢玳买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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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源城并无城墙,却有八条水道绕城而过,但若有人想着可以从水上横飞而过,那就是大错特错了。有人说每条水中各锁有一条修为堪比元婴老仙的小蛟,还有人说依水而设的护城仙阵厉害,但到底如何,婺源城立城太久,又长久没人敢去以身而试,所以现在大多数人都是不清楚的。可只要知道,横飞而过断无好下场就是了。
要想入城,必须通过分布八个方向的玉桥。卢玳驾着车辇,落下地来,自然是引来众修士侧目。但见他只是站在队尾乖乖排队,众人视线反而没收回去,反而更紧盯着他不放了。
如此排场的一般都会有婺源城的贵客玉牌,不需与他们这些修士一同排队。众人正奇怪间,一个身着婺源城三等执事服色的修士来了,对着卢玳笑呵呵的一礼:“这位道友,近日我主生辰,可是来祝寿的?”这也是够不客气的,明摆着就是要寿礼的。
卢玳把一个小玉牌递了过去,这就是他礼单。执事将玉牌捏在手中意念一扫,继而对着桥头的方向传音:“千年玉蚌玄珠十枚。千年五彩珊瑚树一株。”
他传音没避讳着,桥头的管事能听见,卢玳前边的修士也能听见。在此处排队的都是最寻常的修士,顿时一阵喧闹,但这执事面上依旧是刚才那笑呵呵的模样,对卢玳的寿礼没表示出惊喜,也没表示出不屑。
卢玳要扮演的,是一位底蕴颇为丰厚,头次出外历练的修士。这份贺礼对于周围这些排队等着入城的散修来说,是重礼。但相对于真正的重礼来说,却并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