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玳也惊得厉害,但修为所限,连反应都来不及,一切就已尘埃落定。他头顶上恢复大福地夜晚的黑暗,地上的各类尸首也消失得一干二净,若非方圆几十里的地面已经面目全非,不见了绿树碧草,只留下乱石荒地,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在做梦一般。不,还留下了一点踪迹,有个金色的小点,正从天上落了下来……
“嘭——”一只伤痕累累的,都快让血染成红色的金毛狐狸,不偏不倚的掉到了卢玳的眼睛前边。
味道真香……确实有股香味?狐狸不是臭的吗?救不救?怎么跑?
头一个香,乃是天锋身上的血腥味,天锋神通堪比元婴后期强者,自娘胎里就被各种灵物温养,一身血肉毫无秽气,卢玳闻起来不香才怪。至于后一个香,是真正的香甜气味,但不是花草果品的香,卢玳也形容不来,却比天锋血腥的香气更能勾起卢玳的食欲。
狐狸是臭的,则因为卢玳见的兽族狐狸,外貌听说是美的(人神的审美),但无论他们给自己喷多少的香水,总有一身骚、臭。是卢玳最不愿意碰的种族之一,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阵盛传他喜欢上了狐族的美人,才不吃狐人。被下面的魔进贡了几百狐族美人,熏得卢玳一怒之下把礼物和送礼的统统拍死,自己也被逼无奈换了个窝。
卢玳想的挺多,实际不过转瞬间的事情,最重要的还是最后两个问题。思考这两个问题,比前几个卢玳多花了两个瞬间,就有了决断。
拍飞面前坍塌的土,卢玳一把拽住金毛狐狸的后颈把他拎进洞来揣在了怀里——常理来说,道行越高的妖怪体型越大,外边死的一片都是如此,可天锋的原型却不大,甚至比寻常凡间的狐狸还要小些,可他人形时候明明比其他妖狐都高上一头,也是有趣。
揣好狐狸,卢玳转身就朝洞里边爬,爬出一段,转头轰出一道雷电,轰塌了洞壁。
***
卢玳带走天锋没多久,一道遁光闪过,万蛊老祖站在了当空。他左半身子只剩下了骨头,无数米粒大小的黑色小虫正在白骨上爬来爬去,越爬越多,越怕越密,直将白骨遮得密密麻麻,那情景直教人观之欲呕。原本一切都在掌握中,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谁知道最后依旧把自己闹得灰头土脸。但他笃定了,天锋方才的状况,若将狐族送走,自己就走不了了。若他自己跑了,不说万蛊老祖还有后招,也必然将那些狐族丢下,有这些小狐狸,暂时也还算是不赔不赚。
如今天锋的行宫不见了踪影,可万蛊老祖竟然也寻不到天锋了!
万蛊老祖落在地上,他左肩已被密密麻麻的虫子布满,虫子已不再爬动,只是一起竖起翅膀又合拢,他左半身子起了一层黑麻麻的涟漪,如此往复三次,涟漪陡然一停!无数黑虫变作了万蛊老祖的细白皮肉,破损的法衣也光芒一闪,恢复如初。此时万蛊老祖站在一小滩血迹前。
这血迹也是狐王留下的最后痕迹,四周芳草萋萋,朝上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山,其他再也没有丝毫踪迹。
万蛊老祖忍下怒气,抹一把地上天锋的血迹,掐指推算起他的行踪来。推算第一次,算出天锋就在他手里;第二次,天锋在万里之外;第三次,天锋已经回了碧乐丘小福地?!
三次之后,万蛊老祖怒气已消,冷汗却下来了。方才只想着到嘴的肥肉被人抢了,但这大福地里,修为更强于他的老不死并没有几个,他只离开了几息的功夫,即便是那些老不死也不可能让他半点察觉不到。如今这得了天锋的人物,更是遮掩了天机,让他都推算不到。莫不是哪家散仙的手段?
第23章 二十三 郁闷的狐王
“唉!”摸不清对方底细,再如何不甘心,万蛊老祖知道现在只能放手,咬着牙恨恨的叹了一声,再来掐算,眼睛里黑光闪过,直奔一个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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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的洞口消失得彻彻底底,即便万蛊老祖都找不到一点踪迹,这点洞中的卢玳自然是不曾知晓了。如果他还能从洞里出来看看自己到底跑进了什么地方,就会发现出现这逃命洞穴的矮山,虽普普通通,但却让他很是眼熟……
卢玳如今就在山腹中,闷头的朝前爬。他原本就有伤,又不及调息,走一路轰一路,以他那点修为,渐渐的就感觉到气力不计了,再这么跑下去外伤就要变内伤了。卢玳停了下来,转头看身后,他知道这轰掉的石块对那些设陷阱围攻狐王的家伙来说构不什么阻碍。但算算时间,他进来也有四五个时辰了,如今还没人追来,那卢玳只能猜测,狐王最后一下伤他们太重,短时间内该是安全的。
他这做法是冒险,但卢玳并非豪赌。危险只有狐王刚刚坠、落的那段时间。毕竟卢玳那位置太蹊跷,而对方做出的这件事想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传出去的,正道修真该是没谁愿意看见碧乐丘小福地落入魔道手中。若是他跳出洞去,四周毫无遮掩,以那些邪魔妖怪的表现,无论他救没救狐王,都逃不过一死。
既然只剩下钻洞这一条也不知道能成功与否的活路,还不如带上狐王,若是他俩一起跑了,狐王的感谢必定丰厚。
呼出一口气,卢玳决定转过了前边那个弯,再停下休息。
——洞中并非笔直,而是九曲十八弯。谁知这一拐,眼前豁然宽敞起来,只是旱路也变了水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拐弯之前,数丈之遥,竟感不到丝毫水气,但如今水洞就在面前,水灵之气旺盛,卢玳本就有一个水灵根,顿时觉得精神为之一震。
刚把天锋从怀里掏出来放在一边,突然他袖子掉了下来,卢玳一抓,上身衣袍烂成了几块破布。大概是被击伤的时候,法衣就破损了,他这一路摸爬到此,烂成这样那是当然。卢玳又想这布也别浪费了,抓着破布在水里洗净浸湿,实在洗不出原本颜色的,他拿来自己擦身,洗洗看来还算干净的,转身就拿着擦狐狸去了。
自己还好,卢玳两辈子加起来都没给别的任何什么东西疗伤擦身过,下手有多重可想而知。金狐狸在昏迷不醒中因为疼痛颤抖不已,却咬紧了牙,半声呻、吟也未曾露出。为他擦干血迹,卢玳歪头看了狐王两眼,抬手把他脑袋拨弄来,拨弄去,还没醒。卢玳胆子就有些大了,他掏出了个细小玉瓶,这原来是放小培元丹的,里边药吃完了,瓶子留下等着重复利用,现在果然就用上了。
卢玳在金狐狸背上找了个伤口,按着伤口把血朝瓶子里挤。挤了多半瓶,卢玳心满意足的停手了。昱狐血啊,应该很有用吧。就算没法炼丹炼药,给小师弟应该也有用。见手指上还粘了两滴血,卢玳立刻把指头赛嘴巴里舔干净。那血的味道……卢玳脑袋里半天就只剩下“好吃”两个字了。吃了十八年的素啊,前狱主觉得很开心,原来他还能尝得出美味。
不过卢玳不贪,品个滋味就足够了,甚至还极大方的又拿出一件衣服垫在天锋身、下,这才开始调息疗伤。他背脊青紫一片,骨头也有些裂伤,但内腑经脉无恙,对于修真者来说,这只是皮肉伤而已。行功一周天,已是好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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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锋一直在黑暗中挣扎,他并不算完全晕厥,因为他的意识一直都在,他能感知外界的一切,但是伤痛让他没办法睁开眼睛而已。他知道自己到被捏住了颈部,那一刻天锋在极端认证和冷静的考虑是否要自爆内丹,但对方的气味并不是万蛊老祖,或者其他任何一个污秽之徒,而且他的修为极低。他听到了石壁崩塌的声音,他感觉不到阳光的热度,这个修士不知道带着他跑到了什么地方。随着时间的推移,更让天锋意外的是,他们貌似逃掉了?
至于卢玳取血,天锋毕竟无法睁眼,也误以为那是在清理伤口。
天锋知道这修士救他,并非是一场戏或者陷阱,毕竟他如今已经是完全的任人宰割,没必要再绕一个大圈子。只是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救他,靠着他这点修为还真救成了,只能说这个修士不只有着逆天的运气,也有着逆天的智慧——逆天低的智慧。
卢玳疗伤完毕,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同样醒来的金毛狐狸,丁点大的身体安静老实的趴伏在他的衣服里,倒像是只普通的小宠物。
“你是何人?为何救我?”天锋的嗓音厚且沉,且略有些发沙,若是他原本高大的成年男子形象,这嗓音尽显威仪,但此刻一只小狐狸张口有着这样的声音,可就有些滑稽了。
对于音痴卢玳来说,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天锋问,他就答:“在下广岚山门,悦真子门下四徒。救了陛下,是为了陛下的回报,为了顺天道的意。”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另外,我也看那个万蛊老魔不顺眼。”
如果不是狐王身家丰厚,卢玳不会冒这个危险。他就是为了回报,干脆直接。
到底谁善谁恶,一目了然,谁更被天道所喜,卢玳用大脚趾都能猜到。
切在卢玳看来,恶就是恶,万蛊老祖那般为恶却又非要扮出一份斯文相,他这个老魔看着牙酸。
天锋一怔,顿时噗一声笑了起来,笑得浑身伤口都疼,才龇牙停了下来:“你多大了?”
“十八,多几个月。”
“原来如此。”天锋又笑,他哪里知道卢玳心真正怎么想的。只觉得卢玳直言回报,这是不作伪;说什么顺应天道,这是还有着一份正直天真;又说不顺眼,倒有些孩子的别扭和赌气。一听卢玳年龄,心里倒是摘掉了对卢玳“逆天低”智慧的评价。人,果然只有这么小的孩子,才会依旧存有些纯良赤子之心,“既然如此,我便让你救了吧。”
让不让反正也都救了,卢玳懒得多话争辩,只站起来道:“陛下,我们现在就得出发了,可否让我将您绑在我背上?”
“无妨。”天锋高傲,卢玳救他,也得是他允了的。若是不允,还不知道又会出什么变故。但他傲虽傲,却不是完全的搞不清形势,卢玳说要绑,他也配合。
可有一点天锋没搞清楚,他以为卢玳是要驾驭法宝跨越这看不到边际的地下水洞,绑着他,空出两只手来以防万一。可实际上,卢玳是把他捆在了自己后背上,过程中卢玳的手自然会在天锋身上摸来摸去。狐王闭着眼睛,貌似养神,实则忍耐,以至于竟然没发现卢玳的动作。
当卢玳纵身一跃,壁虎一样贴在了钟乳倒挂的洞顶上的时候,瞬间大头朝下让天锋顿时一惊——狐族天赋异禀,更何况昱狐,天锋五百岁便能化形,之后数千年都是人的形貌,做起狐狸反倒不适应了。尤其如今他重伤在身,境界跌落,对身体的掌控更差,这一吓,四只小爪子立刻就是一抓!
“嘶……”语鸠为卢玳制作的法衣合体舒服,有自净功能,外带春暖夏凉,但除此之外这衣服和凡人的衣服并没什么差别。天锋现在个头不大,可小爪子极其尖利,指甲瞬间刺破了外袍里衣,抠进了肉里。这时候卢玳背上还一片青紫,一抓之下的疼痛可想而知,“陛下,请收爪。”
“收了。”天锋阴沉沉的回答,其实脸上发烧的厉害,他还是幼狐的时候都没干过因为被吓着所以抓人的事情。于是,郁闷闷的天锋不止收了爪子,还团了起来,缩在肚皮下面,这才问,“为何不飞?”
“我修为不高,驾驭法器飞不了多久,还是节省点的好。”
天锋一想也是,胸更闷,也更不愿说话。
——做人时所见的世界,与做一只小狐狸所见的世界完全不同,更不用说还是一只伤重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