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来打你屁股!”萧进吼了一嗓子,挂断电话。
十分钟后,办公室门敲响,丁穆炎刚响说请进,眼睛一转,改变了主意。跑去开门一看,果然是萧进。
“吃早饭!”萧进寒着一张脸指手画脚,“桌子收一收,这个,还有这个,拿走!”
丁穆炎连忙把铺了一桌的资料收拢,萧进把从家里打包来的早点一样样摆开。
“我是准备过一会儿去买早点的。”丁穆炎解释道。
萧进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样子:“吃你的吧。”
丁穆炎乖乖地吃了起来,人家都送上门了,也不好再凶人家。
萧进等丁穆炎吃了大半,不紧不慢地开口:“要不要我给你拿个睡袋过来?”
“医院有床。”也许是吃饭的时候过于满足,以至于思维变迟钝了,丁穆炎没有第一时间听出他话里的揶揄,等看到萧进又瞪起了眼睛才反应过来,忙改口道,“我是说我会回家的,不至于到这种程度,昨天跟人会诊情况特殊。”
萧进冷哼了一声,不知道算是接受了他这种说法,还是懒得再跟他争论。他就着丁穆炎吃过的筷子又吃了几口,收拾好碗筷,冷冰冰道:“我来接你下班。”
说这句话的语气,基本上可以把台词替换成“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不容置疑不容反驳,等丁穆炎回过神来,人已经走了。
忽然之间,丁穆炎发现自己居然被人管了。
丁穆炎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林敏的手术方案上,联系不同专家多次会诊,又查看了不少影像、资料,力争制定一个尽可能完美的方案。病人年纪还小,正是花一般的年龄,以后的路还很长,人的生活必须要有基本的质量,不能一辈子被后遗症的痛苦折磨。
林敏很讨人喜欢,从外表很难看出是一个重病患者,她会对每一个人露出甜甜的笑容,一看到她仿佛就看到了春天。但是跟她对话就能发现她的不对劲,她反应迟钝,有时候明明好像要说什么,就是说不出口,走起路来也是动作迟缓,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走路的样子。听她妈妈说她过去的学习成绩很好,现在住院还带了课本习题册,整天坐在床上写写算算,还说病好了要参加中考。但丁穆炎告诉她妈妈,她脑中的瘤长成这样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至少一年前就会有症状,可是女孩儿没有说,日日夜夜忍受病痛的折磨,徐莉兰闻言背着女儿偷偷抹泪。
护士们都说她可怜,说那么聪明的孩子被毁了,有的说指不定上了手术台就下不来了,也有的说有丁院长主刀肯定没问题。
林敏喜欢画画,她给每一个照顾她的护士都画了小人。丁穆炎来看她的时候,她红着脸,拿出了一幅画。
画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小人,表情严肃,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朝上指,张着嘴好像在训什么话,这可比丁穆炎画的骷髅可爱多了。
“这是送给我的?”丁穆炎笑问。
女孩儿点点头,也许是知道自己说话反应慢的缘故,她的话不多,但笑容足以代表一切。
“画得真好,谢谢。”丁穆炎仔细地收好,“如果有感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
女孩儿又点点头,用力地嗯了一声,然后又笑了,身边的护士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什么?”丁穆炎奇怪。
女孩儿不说话,护士替她回答道:“小敏说等她回学校后一定要告诉同学,给她做手术的是个特别帅,特别温柔的医生。”
丁穆炎笑道:“那更要赶紧好起来,才能回学校。”
又叮嘱了护士几句,丁穆炎眼角扫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萧进说来就来,居然都跑到了病房,丁穆炎一看,果然到了下班的时间。工作收尾又花了半个小时,萧进感觉自己在求他下班。他们离开医院走了一条街,上了萧进的车,有次萧进来接他下班,他义正辞严地批评萧进把车停在医院门口阻碍交通,自那以后萧进就把车停在一条街外。萧进觉得,为了能接丁穆炎下班,自己也是拼了命了。
“你怎么跑病房来了?”上了车丁穆炎小声埋怨。
“我在医院门口等半个小时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丁穆炎摸出手机一看,果然有几个未接来电,想说太忙了没注意到,想想又算了。
萧进开车上路,叹了口气:“你说我怎么就摊上你这样的人?”
丁穆炎侧目:“什么叫做我这样的人?什么叫做摊上?别说得好像我们已经怎么了一样。”
“我以为我跟你说得很明白了。”
“你头脑发热,我能跟你一起热?”
萧进微微一笑:“随你怎么想吧。”
如果萧进极力反驳,丁穆炎也会针尖对麦芒地顶他,比如说他只是难得遇到各方面聊得来人,或者说他受身边好友的影响。但现在萧进不解释不辩解,摆出一副你爱信不信,我就做我自己的架势,丁穆炎反而不能再说什么,节奏完全在萧进的掌控中。
“今晚还要在家加班?”萧进问。
“就看点东西,不会很晚。”丁穆炎含糊地应付。
萧进莞尔:“好吧,考虑到你这次手术比较复杂,我就不跟你啰嗦了,下不为例。”
丁穆炎心中有种很微妙的感觉,他独居多年,不知道多久没有听人说过类似的话了。被人惦记着辛苦,被人惦记着吃睡,被人惦记着应对挑战时的成就感,被人惦记着,总是愉悦的。
“话说回来,你这工作强度,就算不是Gay也找不到老婆吧?”萧进忽然道。
刚刚还有点开心的丁穆炎又被气到了:“关你什么事啊!院里开开心心结婚生小孩的多了去,我怎么就会找不到老婆了?再说,现在不是正好吗,不用考虑家庭问题,也没有负担!”
“对,你说得对,正好。”萧进冲丁穆炎笑。
丁穆炎板着脸:“开车看路!看我干什么!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出车祸送到我们医院吗?”
“对,你说得都对!”萧进忍着笑,如果不是在开车,他肯定会把丁穆炎拉过来,在脸上亲一口。
三天后,林敏手术,医院的多位专家为她手术,丁穆炎主刀,其他人协助。
尽管已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手术难度仍然比预想中还要高,肿瘤压迫造成其他部位畸形,稍有不慎,就会出现意外。
丁穆炎的表情始终寡淡,作为一位医生,不管情况多复杂多危急,他都必须要冷静。他有一颗强大的心,有一双稳健的手,站在手术台上,他就是一名船长,哪怕前方狂风暴雨,都能镇定自若,指挥众医护人员共同前行。
手术很成功,出了手术室又跟家属说了很多话,回办公室的时候已是精疲力尽。就好像一根弹簧拉久了一时半会儿恢复不到原状,长时间精神高度集中后,丁穆炎有种虚脱的感觉,连脚步都变得沉重。
他打算在办公室多休息一会儿,推开门,意外地,又看见了萧进。
一件事情,在恰当的时间,由恰当的人来做,效果是百倍的。
萧进架着一条腿,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正在翻一本医学杂志,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但架势是足够的。
“手术结束了?”他朝丁穆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