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后有刚刚亮起的霓虹灯,霓虹灯把她影子投递在马路上,那影子看着很单薄,单薄到什么程度呢,单薄到让人总是忍不住会在心里怀疑,是不是脚一踩,就可以把她踩到地下去,陷落,消失。
也许是拘于这么一个念头间,霍莲煾那个瞬间居然会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也许之前应该假装没有看到她。
这可不是好兆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虽然,眼前这个瘦巴巴的人在他的规划里不是敌人,但也永远不会是朋友。
手从车窗收回来。
那个瘦瘦的,小小的身影倒映在右边车镜上,一点点远去,变小,消失不见。
“她是谁?看起来不错。”正在开车的阿joe忽然说了一句。
“谁?”下意识就这么问出,霍莲煾自然知道阿joe问的是谁,让他觉得较为讶异的是那个她是谁之后的话。
看起来不错?霍莲煾都要怀疑自己是否耳朵出了差错。
皱着眉努力回想那可怜兮兮的人影站在马路边的形象:“何以见得?胸?脸蛋?”
即使努力回想,霍莲煾还是没有想到关于康桥任何和“看起来不错”这样的话搭边,霍家佣人口中的那个“拖油瓶”身材长相霍莲煾总是记不住。
让人印象深刻的也许就数康桥的那双眼睛了,很大,大得都快要赶上et了。
阿joe似乎也和他犯了一样的困惑:“我也具体说不出她到底哪里好,不过当看到她站在那里时,就感觉很想抱抱她,感觉她抱起来肯定软软的。”
站在那里的康桥恰恰给霍莲煾的感觉是抱起来肯定一身骨头,还是那种会把人的骨头烙疼的硬骨头。
“不,你可不能去抱她。”霍莲煾觉得有必要做个提醒,阿joe不知道他们家的情况。
“为什么。”
“你一抱她就甩不掉了,就像是我爸爸甩不开她妈妈一样。”眯起眼睛,看着前方:“在亚马逊丛林里有一种水生物,小小的,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存在感,它们粘住你的皮肤最初给你的感觉是痒痒的,你没有去防备,在你没有去防备间其实它们已经钻进你的身体里,随着时间流逝繁衍生息,到那个时候,它们的威力就显示出来了。”
“怎么说得就像是□□似的。”
显然,阿joe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霍莲煾一直不明白那么精明的霍正楷怎么会着一个女人的道,后来见到倪海棠之后也就明白了一些。
那女人有一张无害的脸,谁会去提防小白兔这种生物。
康桥是倪海棠的孩子,和自己母亲拥有着极为相似的一张脸,至于特制嘛……最好康桥的特质不要像她妈妈。
起码,霍莲煾现在对康桥并没有多厌恶。
那是一个安静的女孩,安静到让人常常忘了她的存在,如果不是今天看到她的话,霍莲煾想他差不多要把这号人物给忘了。
时间静悄悄流淌着,一日复一日,霍莲煾的朋友们分成几批,今天是从德国来的,德国来的走了之后有从美国来的,美国朋友之后是英国朋友,偶尔他们会在花园开露天派对。
这一个夏天,霍莲煾车库里那些炫酷的机车一直静悄悄呆在那里,它们的主人已然遗忘了它们。
这个夏天,康桥也很少再梦见那位不知道长相,死于某个夏天夜晚的女孩。
八月末,暑假来到尾声,也是霍莲煾差不多回美国的时间,经过被树木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小径,偶尔康桥会听到霍莲煾安慰那位老佣人家的孩子:“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候我给你挑最大最好的礼物。”
“真的吗?”
“当然。”
那样的对话,那个语气任谁听了都会觉得霍家的莲煾少爷就像是别人口中的那样,亲切,有礼貌,对谁都好。
这一天,是霍莲煾离开文莱的前一天。
傍晚,远远的康桥听就到霍小樊的笑声,笑声又清又亮,这还是康桥第一次听到霍小樊笑得这么畅怀。
不由自主的康桥也扬起了嘴角,到底霍小樊在笑些什么呢?她有点好奇,加快了脚步。
透过稀疏的树影,康桥看到正在后花园玩的霍小樊,霍小樊站在坏掉的庭院灯架上,灯架约有两米高左右,他就站在那里做着飞翔的动作,霍小樊怎么跑到那里去了,要是掉下来怎么办?
目光顺着灯架往下,笑容倏然收起,康桥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霍莲煾就站在灯架边,看手势似乎在指导霍小樊做些什么?
如果问康桥这个世界上第一重要的是什么的话,那么就是霍小樊了,她一直记住倪海棠的话:手足,血脉相连着的这一头手,那一头是脚。
撒腿就跑,扯开嗓子:小樊,不要去理会他。
小樊,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欺骗了,那个人对你没安好心。
那两个人好像没有听到她的喊声一样,脚踩到后花园的草坪上时,康桥一颗心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要停止呼吸了,她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站在灯架上的霍小樊展开手,后仰。
小樊——
霍小樊身体往后一仰,一双手接住了他,康桥腿一软跌倒在草地上,被霍莲煾抱在怀里的霍小樊和霍莲煾同时脸转到她这边来。
康桥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霍莲煾弯下腰放下了霍小樊,霍小樊朝着她跑过来,停在她面前:“姐姐,你怎么摔倒了?”
手一扯,把霍小樊牢牢抱在怀里,刚刚她以为就要失去他了,就像是那个夏天忽然间失去外婆一样。
还是蓝白色组合的球鞋,可已不是去年康桥看到的那一双球鞋了,抱着霍小樊康桥从地上站起来。
霍莲煾挡在她面前。
她和他如此近距离面对面站在一起,他高她已然不止一个头了,肩膀也比起去年更宽一些。
这样的霍莲煾已经初初形成了在身材方面的压迫性。
“看来是被吓到了。”霍莲煾手一伸拦住了康桥去路:“以为我使坏了?以为我把他骗到上面去,然后眼睁睁看着他自己掉下来,再然后告诉所有人这一切不关我的事情,是他自己要跳的。”
“没有。”康桥声音干干的,侧过身体避开霍莲煾的身体压制。
“没有干嘛脸白得就像鬼一样。”霍莲煾也就移动了那么半步,她和他之间又变成了面对面,而且这次更近。
他微微弯下腰,眼神专注的落在她脸上,康桥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苍白的脸,咋一看,还真的有点像涂上厚厚化妆品的倪海棠。
康桥别开脸去,安静着,在面对着霍莲煾时她多多少少琢磨出了一点经验:什么都不要去做,什么也不要去说,就这样等待着,等待着霍莲煾觉得无趣了,无趣了自然就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