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那应该只有17岁,秦雨鸾又问道:“怎么死的?”
跪着的两个丫头又是一抖,只听一个声音如蚊呐一般传来:“李家的小姐因为小脚被退了亲,于是在房中自缢死了。”
一声惊呼传来,是白术的。她捂着嘴看看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又看看秦雨鸾,动了动嘴唇,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秦雨鸾沉默了很长时间,别人也不敢来劝她什么,可是白术心中却有些闷闷的,她想起了二小姐在竹园门口说的那些话。谁都听得出来她将一切都怪罪到了秦雨鸾的头上。
可是小姐她做错了什么?她被离婚了,她曾经生不如死。
“来人!”秦雨鸾终于开口了,但这一声显然不是对白术白薇喊的。
进来的不是青竹,而是傅元姝留在她身边的另外一个管事妈妈,她眼睛都不瞥地上一眼,只对秦雨鸾微微一扶说道:“不知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去将二小姐请来!”秦雨鸾说的掷地有声,丝毫没有让人拒绝的意味在里面。
青竹早就去将竹园门口发生的事情去禀告了夫人,现在还没回来。在秦府两位少爷离家的日子里,秦雨鸾就是她的命根子,傅元姝不容许她有丝毫的闪失。
青叶也没有问什么要是秦雨鹃不来的话怎么办,扶了一扶又出去了。
说实话,傅元姝将秦府打理的非常好,并且握在在自己手中,在秦雨鸾印象里,她父亲秦寿生很敬爱傅元姝。但即使这样,秦寿生依旧有两个妾,并且这两个妾都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除了秦雨鹃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刚刚十岁的女孩,叫秦雨燕,是另外一个妾刘氏生的。
另外一边,秦雨鹃跑回了房间扑倒在被子上大哭一场了,白姨娘也听到了她的话,却脸色惨白的去傅元姝那里求情。
傅元姝听了她的话怒极反笑,看着白姨娘冷冷说道:“年纪小不懂事?我看她懂事的不得了,心大的很。”这里的心大说的又是另外一件事了,秦家的女孩十四岁之前是在外面学堂里面上学的,十四岁之后就会请先生到秦家来教学。
可是秦雨鹃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寻死逆活的要在外面继续读书,愣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吃不喝。白氏没有办法,只能去求了傅元姝,让她在外面继续读女子高中,甚至到明年就能读到女子大学了。
可是这个时候,跟她约好一起读书的女孩却在家中自缢了。
☆、第九章
秦雨鹃即使心中很不情愿,一路上挣扎着,也很快被带到了秦雨鸾的面前。可即使是庶出,她也是秦家的二小姐,所以她当然不会像刚刚那两个丫头一样跪着,而是搬了椅子,让她坐在秦雨鸾的面前。
秦雨鹃的眼泪已经擦干了,她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直直的,像是一个弓弦一样紧绷着。眼中带着倔强,狠狠的盯着秦雨鸾,里面有着愤怒的火焰。
秦雨鸾自然看到了她的神情,她的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可是却半分没有到达眼底:“你很不服气?”
秦雨鹃气的要跳了起来,又被按回到椅子上,她怒道:“我是有ren权的,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这是绑架,这是迫害,我要去告诉爸爸。”她大力的挣扎起来,却动不了半分,很快就气喘吁吁了。
秦雨鸾连嘴角的笑容都消失了,她伸出手来指着现在仍旧跪着的两个丫头对着秦雨鹃说道:“ren权?她们两个也有ren权,难道你就让她们两个这么跪着?忍心让她们两个伺候你,我记得,她们跟你差不多大吧?”
“她们两个怎么能一样?”秦雨鹃这么说着,声音却在秦雨鸾的视线中轻了下去。“她们两个只是丫头而已!”
但是秦雨鸾还是听到了她的话,事实上屋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她倒是觉得秦雨鹃有意思的很:“你之前吵着要去读高中,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志气,却没想到,原来你是把书读到了狗肚子里了。”
秦雨鹃气的像小公牛一样,呼呼地喘着气,闻言翻了个白眼:“胡说八道。”
秦雨鸾看到了她怒气喷张很不服气的脸,问道:“那你说说,你都读出了什么东西?”
秦雨鹃动了动嘴,最后还是闭上了,把头狠狠一扭,表示不屑搭理秦雨鸾。她心想,你怎么可能知道学校里面那种自由平等的乐趣,她们可以在学校里高谈阔论,可以谈时事,可以知天下事;可以学汉学的博大精深;可以学数学的奥妙;还有外语老师,只要学了外语,她以后就能去那个国家,都不用请翻译。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同情秦雨鸾,隐隐有了一点高人一等的自傲,但更多的还是愤恨,要不是她离婚了,要不是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李宛娇怎么会死。
秦雨鸾冷笑了一声,秦雨鹃简直把什么都写在脸上,她怎么会看不明白:“你知道ren权法适用于哪些人吗?居然说她们只是丫头,你知道华国上个月差点丢了港岛吗?你写的出一篇文章吗?你做的出一道二元二次方程吗?你读的了一篇英文报道吗?”
秦雨鸾说一句,秦雨鹃的脸色就白一分,最后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秦雨鸾。她只觉得秦雨鸾的字字句句都敲在她的心头,还有,她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东西了?
她知道ren权法适用于任何人,人.人平等,她想大声喊出来,去嘲讽面前那个高高在上坐着的女子,但是看着还跪在一边的两个丫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港岛,港岛在哪里?还有二元二次方程是什么?英语倒是能读写出来,可是看着对方的眼神偏偏觉得势弱,不知不觉就安静了下来。
“还有,你觉得,我离婚了,都是我的错吗?”秦雨鸾的声音冷的跟冰渣子一样,冻得对面坐着的秦雨鹃一个哆嗦。
这件事是不是秦雨鸾的错,很多人都知道不是,但是家中有给小一辈裹脚的,不能说是绝对的新式家庭,但肯定有旧一辈的传统在里面。他们天地君亲师的概念肯定比别人深刻,而且宪宗的确是一位明君。
这个法令一出,肯定很多人家是受到影响的,他们不会去怪自己,不会去怪君王,甚至不会去怪被宪宗称赞过的罗安。
因为观念在改变,宪宗二十年来方方面面的宣传还是有些用的,知道这是陋习,反对的人就不会很多。可是他们需要一个支点,然后这一部分怨恨自然就转嫁到了秦雨鸾身上。
比如秦雨鹃。
你为什么要离婚呢?你既然嫁给了罗安,为什么拴不住他的心呢?就算要离婚,为什么要闹得天下皆知,将我们牵扯进去。
秦雨鸾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她甚至能够回想起她出嫁前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你要是嫁人了,以后我想你了能去看你吗?”一晃四年过去了,秦雨鸾回到了秦家,而秦雨鹃也长大了。
她们都已经变得不同了。
“听说你一直觉得白姨娘做妾委屈了,没有志气,跟爸爸要属于你的人权,我秦雨鸾就在这里给你撑腰了。你要是坚持下去,我就能去劝爸爸给白姨娘写放妾书,你大可以将白姨娘带走。无论是带回白家还是离开江城。无论你是否改名换姓,我保证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找你们。”秦雨鸾说的斩钉截铁,她冷冷的问道:“你敢不敢?”
秦雨鹃有些恐惧的看着她,房间里站了不少丫头,她们原先就是安安静静的站着,现在更是连呼吸都放轻了,不敢有丝毫声响。
她在嘲笑我,秦雨鹃想要大喊,可是她怕,她怕秦雨鸾真的去跟爸爸说。她知道,就算秦雨鸾这样回来,她在秦家的地位还是比不上秦雨鸾。她怕自己真的会离开秦家,到那个时候,她跟姨娘两个人,又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去白家,她想起小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姨娘姐姐带着女儿来看她,那年庄稼糟了灾。她那位表姐穿着粗布衣服,只认得自己的名字和几个数字,皮肤因为劳作而被晒得红红的,手上有着厚厚的茧。一碰到她,就扎的她皮肤发疼发红。
秦雨鸾看出秦雨鹃的的确确被吓到了,就没有再提这个话题。她纯粹是吓唬秦雨鹃,放妾书有可能,但是这个女儿肯定不会被送出去,秦家还没有那么宽的心。
秦雨鸾转而说道,她语气依旧带着不化的寒冰一般:“雨鹃,我要你知道,自古以来,女子就背了无数的骂名,她们在这个社会里已经被束缚了几千年,不论是身体、自由、还是思想。”
她低头喝了一口白术刚刚端上来的茶水,继续道:“但是,那永远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你认同这种思想。不论是《女戒》、《女则》,还是裹脚。”
《女戒》是班昭写的,《女则》为长孙皇后所著,裹脚从南唐后主的宠姬开始真正流行。前两位都是古代的奇女子,声望如此之高,却提出了束缚女子思想和自由的观点。不能说男尊女卑从她们开始,但是的确做了强有力的推手。
而这些,到现在都深深影响着华国的女子,不管提出还是执行者,也都是女子。
“女子对女子,往往最是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