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立刻停住了脚步,隔着珠帘看着太皇太后一脸沧桑的样子,禁不住心下一酸,就像他刚才说的一样,虽然刘彻和太皇太后的政见不合,但是不管是刘彻还是太皇太后,都没有想要置对方于死地,他们中间终究有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血缘。
“来……”
太皇太后抬了抬手,刘彻应声快步走了进去,坐在榻边上,老太太伸着手,刘彻就也伸手过去,双手握住太皇太后的手。
太皇太后笑了一下,忽然没头没脑的说道:“彻儿啊……奶奶从没见过你的模样,打你没出生那会儿,奶奶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这一辈子都没法见到你的样子,奶奶很遗憾……”
她说着,眼睛直直的转向刘彻,道:“奶奶猜……你的眼睛一定非常亮,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心志坚定,不为小事而左右心神,你的嘴唇不薄也不厚,说出来的话一定一言九鼎……彻儿,你长大了,你该是放开手脚去做的时候了。”
“奶奶……”
刘彻喉头滚动了一下,似乎心情有些不能平复,看着太皇太后说话都不断倒气儿的样子,道:“奶奶您躺下来,刚喝了药,先睡一会儿,孙儿不走,就坐这里等您醒来再说。”
太皇太后微微摇了摇手,道:“我这心里头……有话要和你说,说了才好踏实睡,不然奶奶做噩梦啊。”
刘彻点点头,又怕太皇太后看不见,道:“您说罢,孙儿听着呢。”
太皇太后拍了拍刘彻的手,道:“皇上也是知道的,这朝廷里,有一百来号姓窦的人……别人都说这汉家的天下,根本不姓刘,而是姓窦……可你知道么,奶奶从没想过要让这个天下姓窦,奶奶把持着朝政,是因为不放心你,皇上你还年轻,你一帆风顺的从太子登上宝座,什么苦头也没吃过,你心地太善了,又被左右的大臣们高高在上的捧着,根本不知道人心的叵测……”
太皇太后顿了顿,似乎是在喘气,道:“皇上,你要记住,这个天下,不是姓窦的,也不是行王的,更不是姓田的,或者不是姓刘的……而是你刘彻的天下。”
刘彻静静的听着太皇太后说话,心里一阵翻滚,嗓子眼忽然被哽住了,眼角有些酸,变得干涩,刘彻吸了口气,才道:“孙儿记住了,奶奶放心,放心……”
太皇太后点头,道:“奶奶还有一件事……一直琢磨着是不是要和你说,说出来恐怕皇上会觉得老身不安好心,不说出来,又恐怕往后是个皇上埋下了一个祸根。”
刘彻心里一紧,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嬴政对自己说的话,又想到了在门口碰见王太后的情景,果然就听老太太继续道:“你的母亲,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在你的面前,她永远贤良淑德,恐怕这天底下再没有一个母亲,比她要温柔的,只是……皇上你要知道,在这宫里头,能从一个歌女变成太后的人,并不简单,不简单呐……”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奶奶只怕,我这一走,朝政可就要被你母亲和你那舅舅把持了……虽然这话奶奶说出来不好听,但你要答应奶奶,握住兵权,一定不要交给你的母亲。”
刘彻半响没有说话,扬了扬头,又用手去揉了揉额角,这才慢慢的道:“孙儿记住了,孙儿答应奶奶。”
太皇太后笑了一声,她叫刘彻过来,本意就是想告诉刘彻,在魏其侯窦婴手里,有一份先皇的密诏,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帮助他。
只是太皇太后考虑再三,还是没能说出这句话来,这句话,到底是要多伤皇上的心才是,再者说来,这句话一出,先皇的密诏就必定不是一个秘密,现在王太后并没有太大的过错,不可能让刘彻背负弑母的罪名。
太皇太后说罢了,终于慢慢躺下去,道:“行了,奶奶的话啊,都说完了,皇上……忙去罢。”
刘彻道:“奶奶您睡罢,孙儿在这里陪您一会儿。”
太皇太后笑道:“我是老人家,不是孩子,皇上去忙罢,你在旁边,我也怪心烦的。”
刘彻听太皇太后这样说,才不得不站起来,道:“那您保重身体,有什么事就让人去叫朕过来。”
他站起身来,太皇太后却像想起了什么,道:“等等……”
“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太皇太后手指虚点着,张了张嘴,半响才道:“阿娇……”
刘彻以为她心疼阿娇,放心不下,道:“您放心罢,孙儿一定好好待阿娇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