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诗华见萧梦鸿这么说,虽然还气鼓鼓的,但终于不作声了。
老门房急忙开了门。
何静荣朝萧梦鸿感激地道了声谢,匆匆忙忙地跑了进去,被下人指点着到了顾太太门前,拍门让开。
过了一会儿,顾太太出来了。何静荣忙道:“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你们大人大量,饶了我这一回吧!这几天我忙着搬迁中央银行的金库,刚回家才知道……”
“那个孩子的母亲……是行里前年聘的一个端茶送水的女职员……生了孩子后,就不幸染病去世了……”
他停了下来。脸涨得通红,看着顾太太,满脸的哀求之色。
顾太太脸色也很难看,盯了女婿半晌,终于道:“你进去吧,自己跟她说去。”
何静荣哎了声,急忙推门进去。
顾太太坐在了客厅里,萧梦鸿和顾诗华在边上陪着。房里起先没什么动静,过了一会儿,听见里头一阵稀里哗啦桌子椅子仿佛被掀翻在地的声音。顾太太猛地站了起来,朝门口快步走去,见门已经开了,何静荣从里头退了出来,鼻梁上挂着歪歪扭扭一副折了镜脚的眼镜,额头破了个大口子,血不停地往下流,脸上也多了几道抓痕,血淋淋的。
“哗啦”一声,里头跟着砸出来一面镜子,掉地上摔个粉碎。
“何静荣你这个王八蛋,你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我明早就和我妈一起去美国,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房里传来顾云岫的嘶声。
顾太太和顾诗华被吓住了,停在了门口。
萧梦鸿见状,也是吃了一惊,急忙拿出块干净手帕递了过去。
何静荣接过压住了额头伤口,朝萧梦鸿低声到了句谢,定了定神,朝顾太太深深地鞠了个躬:“妈,实在对不住你。我还是先走了吧。银行事务紧急,我明天大约也不能来送你们了。妈你往后自己保重身体。”
他鞠了三个躬。
“三姑父,你疼不疼?”宪儿道。
何静荣平时很喜欢宪儿,两人关系不错。
何静荣用另只手摸了摸宪儿的头,朝萧梦鸿道:“你也保重。”
他说完,回头看了眼身后门里的方向,终于低头快步走了。
……
一夜就在顾云岫的哭泣里,乱糟糟的过去了。
第二天清早,送他们去往北苑军用机场的军官便上了门。
这个军官还很年轻,和顾诗华相仿的年纪,皮肤微黑,眉目英气。萧梦鸿曾见过他一面,知道他姓姚,名载慈,是顾长钧从前航校里的学生,不久前因架机作战英勇,刚被升为空军上尉。
姚载慈对萧梦鸿十分恭敬。见到萧梦鸿,便朝她敬了个礼,称她“萧小姐。”随即指挥跟来的人帮顾家下人一道搬运要带走的行李箱子。全部都装好,人也到齐了。
大姐二姐夫妇齐来相送。
王妈会跟着顾太太一道走。顾家其余下人再过些时候,等宅子里事情全部完毕,顾荣就会将他们各自遣散。
离别时女人们暗自擦拭眼角不提。最后到了出发的时间,顾云岫才终于出来了,脸上是施了薄薄的脂粉,只是眼泡依旧肿的像两只桃子。
她仿佛有些犹疑,最后在姚载慈的礼貌催促下,慢吞吞地上了车。
何静荣始终没再出现。
车里的气氛沉闷异常。大人没一个说话的,各自全都有心事。
宪儿紧紧地傍在萧梦鸿的胳膊边,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
路上交通时有堵塞。出了城后,才变得顺畅。
到了机场。那里已经停了一架美制c54的大型运输机。军车开进机场,沿着跑道一直进去,最后停在了飞机边上。舱门被打开,放出了舷梯。
“太太,您小心。”
姚载慈下车,站在舷梯口,先送了上宪儿,再扶顾太太上去。
“三姑奶奶,您可以上去了。”他朝还站在下面回头望着的顾云岫道。
顾云岫双脚像钉在了地上,时不时地回头。
“三姑奶奶!”姚载慈终究是军人,见不得这样的磨磨蹭蹭,开始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顾太太站在机舱口,望着自己的女儿,忽然道:“云岫,昨晚该说的话,我都已经给你说尽了!女婿自然是是有大错的。到了如今,我摸着自己良心说,以前也只怪我糊涂,太宠你了,把你养出了这样的性子。这会儿事情出来了,你非要和我一起走的话,我也不拦你。只是我告诉你,这一趟走了,下次什么时候能回来就说不定了!这边人会怎么样,更是说不清楚!趁着飞机还没走,你自己想想清楚!”
顾云岫脸色有点苍白,回头再次张望了下身后,眼泪忽然涌了出来。
“妈!我不走了!不走了!”
顾太太慢慢吁出一口气,出神了片刻,道:“不走,那就回去吧。那孩子,你当自个儿的养。”
顾云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拿出帕子捂住口鼻,不住地落泪。
“姚先生,麻烦你等下送我这个女儿回去。”顾太太说道。
姚载慈应了声是。
萧梦鸿最后一个上了飞机。
舱门开始慢慢关闭,机身顶上的螺旋桨也发动了。她站在舱门口,回头最后望着身后随着舱门关闭变得越来越狭小的视野时,原本一直坐在那里显得心神不宁的顾诗华忽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冲到舱门口朝外喊道:“等一下!我要下去!我不去美国!”
顾太太一愣。机舱外的姚载慈也错愕了。见她扒住机舱门,急忙跑到前头以手势示意飞行员暂停。
螺旋桨慢慢停了下来。
姚载慈迅速上了飞机。
“妈!我不去美国了!我要留下来!”顾诗华道,“我是个医生。我一个人也无牵无挂。我留下来,战场上有用的到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