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仪有些犹豫,眼下自己正处于舆论中心,若是坐过去,少不得连累她。
那丫鬟又继续道:“我们姑娘说您不必多想什么,外人的眼光她是不在意的。您要是不肯过去,就是拿她当外人了。”
话说到这份上,林锦仪也就不好推辞,跟着丫鬟过去了。
元学士是当朝内阁首辅的亲传弟子,内阁首辅已到了致仕之年,外头都在传等他老人家退了下去,便是元学士上位的时候了。因此元家的位置还是十分靠前的,座位也宽松很多。
林锦仪过去了,先对着元夫人行礼致谢。
元夫人十分和气道:“锦仪别客气了,快坐下吧,我们问卿可闹着找你好一会儿了。”
元问卿笑嘻嘻地拉了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道:“方才咱们坐的那样远,我都没机会和你说话。”
前阵子林锦仪忙着府中事务,元问卿喊过她一次出去玩,她都没空赴约。两人自从那日生辰宴后,确实没有再碰过面。元问卿下个月便要出嫁,往后去了别家,两人小聚的机会就更少了。
元问卿攒了一肚子的话,当下便一一同她说起来。
林锦仪同她说着话,余光打量了一下周围坐着的人。
元学士是文官,因而元夫人周围坐着的也都是文官的家眷。元问心这日依旧没有出现,想来还在城外的庵堂里。
林锦仪余光一扫,接着便看到了坐在元夫人下首、正同几位文官夫人相谈甚欢的纪氏。还有她身边,不发一言的岑钗。
岑钗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偏过头看她。
林锦仪没有躲开,朝她友善地笑了笑。
岑钗却是面无表情地把脸转了回去。
林锦仪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一边元问卿见了,便哼声道:“你理她做什么?她向来心高气傲的,倒是同我那姐姐走的亲近。怕是想当京城第二才女呢。”
“她同你姐姐走的亲近?”岑锦愣愣地复述了一遍。
元问卿道:“可不是么,从前你表姐病着的那几年,岑钗就经常往我姐姐身边凑。那嘴脸你可没瞧见,真真个羞死人。”
林锦仪的一颗心像堕进了冰窖里。
岑钗是她的亲妹妹啊,就算两人不算十分要好,但到底是血脉至亲,在她得病的那段日子里,她这亲妹妹居然开始去亲近元问心?京城中谁不知道元问心和萧潜的纠葛。更别说大婚前,纪氏还特别提过这个。
元问卿也没有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继续道:“你是不知道,自从你表姐去了,外头都在传,我家姐姐和岑钗都有可能成为继任镇南王妃呢。且都说岑钗的可能性更大,她风头正盛,又是你表姐的亲妹妹。毕竟咱们这圈子里,姐姐没了,妹妹嫁过去做继室的事情很是普遍……她母亲好像也挺上赶着想促成的,好像还想请国公夫人从中说和……”
林锦仪不想再听下去了,略显狼狈地站起身,道:“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先去找祖母她们了。”
元问卿这才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关切道:“怎么好好的就不舒服了?”
“可能是早起吹了风,有些头疼。”林锦仪敷衍地解释了一句,跟元夫人道了别,就往自家人坐着的那个角落去。
就在她经过岑钗身边的时候,岑钗也恰好站起了身,林锦仪心不在焉地并未注意到,一脚就踩上了她的裙摆。
她这日穿着的是一条颜色极淡雅的雪青色软银轻罗百合裙,群上绣的是百蝶穿花,不论是蝴蝶还是鲜花,都栩栩如生,十分旖丽。林锦仪脚上的绣鞋虽然也是崭新的,但因为在宫中走了许多路,鞋底免不得粘上一些尘土。她这一脚,自然而然地就留下了一个鞋印。
林锦仪刚想致歉,岑钗却惊呼一声,立刻吸引了殿内众人的注意力。
众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林锦仪实在怕了这些灼人的视线,却还是不得不道:“岑姑娘真是抱歉,我并非有意的。”
岑钗眼眶泛红将将要哭出来的模样,只捏着帕子一味看自己的裙摆。
林锦仪也着实尴尬,可对方不回话,她也不能就这么走开。
纪氏听到了动静,走过来关切道:“阿钗,怎么了?”
岑钗委屈地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裙摆。
林锦仪便只好又福了福身,道:“岑夫人,我经过的时候没瞧见岑姑娘起身,是我莽撞了,还请你们见谅。”
纪氏也不去看她,只过去轻轻拉了岑钗的手抚慰道:“人家林二姑娘都同你道歉了,你还做这个样子干什么?”
岑钗抿了抿唇道:“这是母亲特意为我缝制的,前头皇后娘娘还夸过我这裙子好看,眼下却被人弄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纪氏又劝慰道:“人家林姑娘眼下都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了,还会觉着你这条裙子太过抢风头就故意来踩你的裙子不成?不过是一点巧合罢了。”
这话听着是在息事宁人,但仔细一琢磨,可怎么都不是味儿。
林锦仪就是个傻子,也能听出纪氏话里有话。
因为纪氏的这句话,殿内的女眷们都开始议论纷纷。嗡嗡的谈论声很快充斥了整个殿内。
林锦仪浑身冰凉,怎么也没想到纪氏会这么针对她。
这时候苏氏也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过来了,笑道:“我们丫头向来不仔细,实在抱歉。岑姑娘这裙子实在好看,被弄脏了可惜的很,不如回头我们府上赔些料子过府?”
纪氏又笑道:“不用不用,是我家姑娘小题大做了,一个脚印而已,洗过便算了。”
两家大人达成了和解,岑钗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那神情真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苏氏拉了林锦仪的手,带着她回了自己的位置。
林锦仪有些浑浑噩噩的,苏氏拿了热茶递给她。
她端起来喝了一口,眼眶却忽然发起了热。
苏氏疼惜地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劝慰道:“阿锦,别哭。”
林锦仪咬咬牙,忍下了泪意,强颜欢笑道:“我没事。”
苏氏看她这强忍眼泪的模样,也是心疼坏了,道:“我虽不知道你之前留在正殿发生了何事。但想来是因为那件事,你碍着她们的眼了。”
林锦仪不解,只道:“只是太后将我错认成表姐,留我在正殿用了席。我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苏氏轻轻叹息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背,“傻孩子,这跟你的作为没有干系,是你挡着别人的路了。”说完,她觉得女儿或许还是不会懂,便又道:“许多事,娘念着你年纪小,都没有和你说。你表姐从前还病着的时候,岑家的那对母女就想着取而代之。如今你表姐去了,尸骨未寒,她们就将算盘打到了明面上。你同你表姐有几分相似,太后糊涂地认错了,乱点鸳鸯地将你同镇南王当成一对,她们自然就视你为眼中钉了……”
前头元问卿说的那番话,已然让林锦仪觉得难以接受。此时苏氏将其中利害关系都分析给她听了,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插她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