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仪回道:“方才同妹妹打了会儿叶子牌,她输给我的。”
听到是从林锦仪那儿来的,周姨娘一边美滋滋地翻看银票,一边撇嘴道:“她向来最是小气的,输给你这么多银钱,没给你脸子看吧?”
林芳仪摇摇头,道:“妹妹现在不是从前了,没有赖账不说,我不肯要,还强塞给我。”
周姨娘哼了一声,显然不觉得林锦仪能变得多好。不过没有人嫌银钱扎手的,她数过数目,又笑眯眯地对林芳仪道:“她既然愿意给你,你就多去同她玩玩,下回再赢个八百十辆岂不更好?”
林芳仪不悦地蹙了蹙眉,“姨娘,我同妹妹玩牌又不是奔着赢她的钱去的!若照你说的,我为了一点银钱故意找她玩牌,那我成什么了?”
周姨娘恨铁不成钢地道:“至多半年,你就要出嫁了,到时候你嫁到别家,用钱的地方就多了去了!你不趁着这时候多捞些银钱傍身,以后可怎么办?”她是不相信苏氏能给林芳仪相看什么好人家的,生怕林芳仪嫁到什么一穷二白的人家吃苦。再说林芳仪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上头长辈又都不是特别看重,若是不多带点嫁妆去,以后少不得被婆家看轻了去。
林芳仪爱读书写字,性子有些清高,很不喜欢讨论这些。
周姨娘说着说着,见她脸色渐渐不好了,便止了话头,道:“算了算了,你平日就看不上这些阿堵物。还是我来给你想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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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仪这头,她下午晌没什么事,就温习了之前先生教过的功课,顺带练练字,倒也不觉得时光难熬。
天将黑之前,苏氏身边的万缕来了芳华苑,说是苏氏让林锦仪过去一趟。
林锦仪也没多想,稍微收拾下就去了正院。
到了正院,林锦仪才听丫鬟说了眼下苏氏正在小厨房里忙活,便过去寻她。
苏氏穿了件家常的天青色褙子,正在灶前和面。
林锦仪想着苏氏喊自己过来应是要教自己厨艺,便去净了手,走到一边问她说:“娘,阿锦来了。”
苏氏正专注于手下的面团,道:“你祖母这几日夜间总是痰多,我想着给她做个萝卜面。你在旁边看着就好。”
林锦仪点了点头,认真地看了起来。
萝卜面有去毒、健胃助消化、止咳化痰、顺水利尿、健皮肤的功用。它的制作,乃是用萝卜一斤,切碎煮沸两三次,加入韵粉一勺,匀糁粉搅匀,煮至烂熟。漉出之后,用粗布去滓,和面一斤,擀切即可。
林锦仪到场的时候,苏氏已经准备好了萝卜料,正准备和面。于是她一边不停手上活计,一边把萝卜面的做法同林锦仪说了,还对她道:“这萝卜面你祖母最好吃上几日,今天就由娘做了,明天开始你来学着做。”
林锦仪点头道好。然后转念一想,今日她娘若是要教她做面,就该从开始准备的时候就把她喊来,怎么都快完工了才让她来了?难道是别的什么事儿?
她正奇怪着,苏氏也忙完了,将围裙一摘,便回了正院净手洗脸。
林锦仪跟着她过去了,看她洗好了,便接过万缕手上的茶盏,捧到了苏氏面前。
苏氏掀了茶盖,抿了两口热茶,就开口问她道:“我听说你今日给你姐姐银钱了?”
“娘怎么知道的?”林锦仪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瞧千丝。
苏氏却道:“你别看千丝,不是她同我说的。是你姐姐回了芳华苑,让丫鬟过来知会我的。”
林芳仪做事向来有交代,赢了林锦仪那么多钱,自然是要着人来说一声的。
林锦仪小心看着苏氏的脸色,却从她脸上辨不出喜怒,只好老实道:“姐姐下午来找我玩了阵叶子牌,那是我输给她的。”
苏氏放了茶盏,摇头道:“你还不知道错?”
林锦仪一脸迷茫,“还请娘明示。”
苏氏抬了抬下巴,丫鬟们十分有眼力见儿地都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母女二人了,苏氏才又开口道:“你同那你姐姐虽然是同性的亲姐妹,但嫡庶有别,在你看来的不值一提的银钱,在她那里看来,或许就是一笔大进项了!娘从前怎么教你的?你要明白自己和你姐姐的嫡庶之别,但也不能因为这区别去轻看她……”
“我没有……”林锦仪小声分辩道。她确实没有轻看林芳仪,只是下午晌玩的高兴了,想着林芳仪同自己要好,输给她一点银钱也不算什么。
苏氏又继续道:“你是没有轻看她,但是你姐姐的两个铺子,一年到头去了成本和人工,纯利也就百十两。随手一给就是大几十两银子,你让你姐姐怎么想?”
林锦仪想了想,嗫喏了下嘴皮,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你姐姐生了比较之心,往后你们姐妹还怎么好好玩在一处?”苏氏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再说自古人心不足蛇吞象,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姐姐是个好的,她身后却还有个周姨娘呢!”
林锦仪呐呐地道:“不会吧……”
苏氏跟周姨娘打了近二十年交道,能不了解她的为人?看林锦仪还不信,她轻哼一声,“你回去好好反思反思,且看明日周姨娘会不会去找你吧。”
说完这话,苏氏便站起了身,说要去给忠勇侯夫人送萝卜面,让林锦仪回了自己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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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仪回了锦绣苑后,丫鬟们给她摆了饭。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连吃的是什么都没心思关注。
在苏氏同她说话前,她还真的没意识到自己有做错的地方。苏氏方才同她说的那番话,她似懂非懂,却是想起一桩旧事。
那时候她还很小,祖父已经去了,祖母却还是健在的。
彼时纪氏已经进门好几年了,很晚才生下了一对儿女。
祖母虽然一直很想要个大孙子,但这孙子到底来的晚了些,比不上岑锦过去许多年的承欢膝下。因此,她在孙辈中还是最疼爱岑锦,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她。
那时候的岑锦也喜欢同弟弟妹妹玩耍,祖母悄悄给了她的东西,她便再分给弟弟妹妹,总想着和他们亲近。
可是这样过去了几年,弟弟妹妹非但没有同她亲近起来,反而越来越疏远她,连带着对祖母都不亲热了。
后来祖母去了,岑锦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弟弟妹妹却没那么上心。岑锦还偶然听到过,弟弟岑钰同妹妹岑钗说:“祖母去了,往后便再也不用日日和大姐在一起了。”那轻松欢快的语气,听的岑锦心里跟针扎似的。
她一直不明白,祖母虽然对自己最好,但对弟弟妹妹也不曾亏待,何况祖母私下给自己的,自己也都分给了他们。为什么他们不念自己的好不说,还在祖母去了没多久的时候说这样的话……
现在,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将苏氏的话想了又想,似乎终于明白了一些。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大概才是症结所在。
林锦仪不禁为自己的愚笨感到懊恼,想着明日下了学去苏氏跟前认个错,求她想个弥补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