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愣愣道:“不、不会吧?不不不,那应该是巧合才对,正好萧伯父正在呵斥带头大哥而已……”
然而他越这么说越觉得不能欺骗自己,他身边的段正淳一把拉住儿子的手道:“誉儿,现在不许你过去!”
萧远山看了一眼群雄,冷笑道:“玄慈!你与叶二娘生了好儿子,怎得现在不认了!”
方丈喃念道:“阿弥陀佛……”
群雄哗然惊悚!
萧峰又惊又怒:“爹?!”
却不料一个声音道:“不,这件事是你了解错了。”
众人一愣,均向冕旒看去。方才这漂亮公子将当年的往事甚至一些秘密说的分毫不差,当事人也都承认了他的话。若说刚开始众人之事碍于他的武力听他说下去的话,在他连揭露了三件密事之后也下意识的相信了他。毕竟比起与玄慈大师有仇的辽人萧远山,这位明显是汉人的皇冕旒更能让大家相信一些。
萧远山冷冷道:“小子,你说说我哪里错了!”
“虚竹真的不是方丈的儿子。当年玄慈方丈曾为叶二娘的父亲疗伤,叶二娘一直感激在心并将方丈推心置腹,而当年的叶二娘尚未背上恶名,是个大好的姑娘,方丈自然也很欣赏。当年叶二娘十月怀胎,在少室山附近遇到了玄慈大师,大师慈悲心肠,又见是故人便施以援手。只是叶二娘不愿让世人知道此事,更害怕此事会让她的情郎知晓,让情郎为难,便苦求大师不要被人发现。大师无奈之下,这才请了孙婆婆在紫云洞中为叶二娘接生。你方才咄咄逼人叶二娘也不肯说也是自然的,她的情郎是个好人,她当年宁可叫个和尚帮她找人接生也不愿暴露,如今自然更不会说。你说虚竹身上有佛门香疤,那也是因为叶二娘感激玄慈大师厚恩而已。”
方丈沉默良久,最后低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冕旒面无表情的说着,似乎在平板的念着什么故事一样,事不关己。数千人中只有一人隐约猜到他此时的心情,但是那人自然不会说。
没有人看到,皇冕旒握着剑的手紧的发白发紫,甚至在微微颤抖。他甚至有片刻不知晓自己在说什么,心中奇异的感觉让他全身都有种麻痹的痛楚,他的小腿肚甚至不知晓是否在颤抖。这种状态万分危险,如果被高手袭击他甚至可能会死。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无法控制身体,更无法控制自己的嘴。
【我在干什么?】他自问:【我最厌恶的,不就是他人父慈子孝,舔犊情深吗?叶二娘死了,方丈死了,虚竹一家自然不用在我眼前秀恩爱了,这样多好不是吗?我才不用去拥有哪些丑恶的嫉妒心不是吗?——我究竟在干什么?】
但是他嘴上却淡淡道:“我自然是不可能见到当年一切的,我今日所说出的一切秘密,都是我从一本书上得知,我只是将它背出来而已,至于信不信随你。”
冕旒方才的面无表情和平板的叙述方式的确是像背书一般,不由得又让人信了几分。毕竟少林方丈玄慈大有身份善名远播,众人也不愿相信,更觉得是对方污蔑罢了。萧远山见着冕旒的样子心中竟然也不禁有几分疑问,但是当年他亲眼所见,叶二娘与方丈亲热的样子,哪里像是普通朋友?!
他怒道:“小子偏心少林,不知少林给了多少好处?”
冕旒心中麻乱,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想,直接道:“少林没给我什么好处,倒是给了你和慕容博不少的好处。这些也是我从那书上看来的,不知你们有兴趣听一下不?”
慕容博坐山观虎斗,闻此便笑道:“哦,公子请说,”
冕旒看向身后,那里还有好大一滩血,是鸠摩智留下的。此时他躺在担架上似乎人事不知,离他不远处孤零零站着一位扫地僧人。
冕旒道:“大师也好给我做个见证。”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站在那里是个年纪足有七八十岁的瘦小僧侣。从他的穿着上可以看出他甚至不是一个正式的少林寺僧人,只是平日里做些佛*课,打扫劈材等工作的服事僧而已。
众人心中惊奇,却见这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的老头双掌合适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偌大的前山汇集了两千名好汉,便是人贴着人站都能排出老远,可是这八个字却像是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如此清晰,宛如低声喃念在自己的耳边,甚至大脑嗡嗡一声响,竟是呼吸窒堵,心跳加快!
如果说皇冕旒的武功只是让人震惊的话,这扫地僧的内功足以骇人听闻!就连少林如今最高辈分“玄”字辈的众僧面面相觑,也未能想到这样一个司职杂工的服事僧居然身怀绝技!
☆、第七回释然
扫地僧露出这么一手,当即众人便对他信服不少,若是说方才还觉得这个快死掉的老头能证明什么的话,此时对方尚未开口,就已经先入为主下意识的信了对方两分。这便是最基本的强者为尊,扫地僧见多识广哪里会不知,所以才故意露出方才那一手。
众人尚在惊疑扫地僧武功之际,便听冕旒开口道:“请问大师已经在藏经阁呆了多久了?”
扫地生掐指计算,皱着眉似乎有些糊涂,半响才到:“不知是四十二年,还是四十三年了。”
少林众僧颇为惊讶,就是萧远山和慕容博也均是心中微微一惊。冕旒便道:“我从那本书上知晓,萧远山你最初来藏经阁偷看经书时,大师已经来了十多年。后来慕容博你也来了。而前几年,天竺僧天摩尼,也就是大轮明王鸠摩智的师弟来藏经阁盗经,是也不是?”
少林众僧面面相觑,戒律院首席僧人玄痛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所言我等能证明的也只有天摩尼假借传教之名偷学我少林藏经阁内武学被当场抓获。”
然而群雄观萧远山与慕容博眉目,见对方颇有惊讶之色,那些颇有城府之人已经信了八分,又听扫地僧叹道:“唉,你来我去,将阁中的经书翻得乱七八糟,也不知为了什么。”
群雄心道自然是为了少林绝学,难不成还是为了少林佛法。萧远山冷笑道:“怎么,若说这小子是从他所谓的‘书’上看到的,而这位大师——”他打量了扫地僧一眼,森然道:“我怎的从未见过你。”
扫地僧叹道:“居士全副精神贯注在武学典籍之上,心无旁鹜,自然瞧不见老僧。记得居士第一晚来阁中借阅的,是一本‘无相劫指谱’,唉!从那晚起,居士便入了魔道,可惜,可惜!”
听闻扫地僧所言,萧远山大吃一惊!他三十年前看的第一本经书正是《无相劫指》,当时他第一次做下此事,心中惊惧报复和欢喜之意甚深,直至三十年后的现在都依稀记得,此时被这个老和尚一语道破,他怎能不惊?!不禁道:“你……你……你……”
萧远山一届武人,也不屑装模作样。这副表情一出就是傻子也能知晓皇冕旒与扫地僧二人所说不假,不禁又信了几分。冕旒接着道:“我也从书上看到了,你第二次来藏经阁时是一本般若掌法,从此便心魔深种。”
扫地僧接道:“老僧知道居士由此入魔,愈隐愈深,心中不忍,在居士惯常取书之处,放了一部《法华经》一部《杂阿含经》,只盼居士能借了去,研读参悟。不料居士沉迷于武功,于正宗佛法却置之不理,将这两部经书撇在一旁,找到一册《伏魔杖法》,却欢喜鼓舞而去。唉,沉迷苦海,不知何日方能回头?”
群雄躁动,少林寺诸人听闻自家藏经重地居然被人这般来去自如三十年不知,小一辈的还好,玄字辈的包括方丈玄慈在内脸都青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
萧远山并不惧少林寺众人,只是皇冕旒与这扫地僧竟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他所作所为说的清清楚楚,他却一直自己为无人知晓,渐渐由惊而惧,由惧而怖,背上冷汗一阵阵冒将出来,一颗心几乎也停了跳动。
扫地僧慢慢转头看向慕容博,有了萧远山的先例,慕容博竟觉得对方浑浊的双眼仿佛能看透人最心底的秘密,不由心中发毛,便听皇冕旒道:“那书中自然也写了慕容博老先生你的事情。你比萧远山晚来少林几年,来的第一夜看的便是一本《拈花指法》,我没说错吧。甚至于几日前我受伤被大师所救,大师慈悲为怀为开解我心中抑郁而带我至藏经阁去见一人,我本以为会是哪位得道高僧,却不料看到了慕容先生你。只可惜慕容先生一心看着那本《伏魔袈裟功》,想来是注意不到我和这位大师了。”
慕容博心中骇然,那日他因不小心弄坏了自己抄录的《袈裟伏魔功》才去了藏经阁再度阅览,所呆时间不过盏茶而已。明明自己每次来藏经阁都万分小心,看书之前会将阁楼整个检查一遍,即使在看书中也小心关注四周,竟然连这二人在身旁都不知晓不说,自己所作所为竟然还叫人记录在了书中!
扫地僧淡淡道:“慕容居士之心,比之萧居士尤为贪多务得。萧居士所修习的,只是如何克制少林派现有武,慕容居士却将本寺七十二绝技全部囊括,录了副本,这才重来藏经阁,归还原书。想来这些年之中,居士尽心竭力,意图融会贯通这七十二绝技,说不定已传授于令郎了。”
慕容博被二人说的脸色发白,又听皇冕旒道:“大师你看那慕容复年纪尚轻武功不高,怎么研习少林七十二绝技?据我所知,他是交给了那鸠摩智。”
慕容复被冕旒一句“武功不高”激的脸色发红,冕旒外表年纪不大,甚至就表面看来比慕容复还要小几岁,说出这等话来即便他心中无意,也被听的人猜想是讽刺慕容复,但谁都偏偏无法辩驳。冕旒武功之高连大轮明王都远不是对手,他人自然也不会触其锋芒。
扫地僧一叹:“的确如此,明王颠倒次序强行修炼扫林绝技,又以小无相功这道家功夫催动少林武学。长此以往,只怕……”
冕旒转向鸠摩智道:“鸠摩智,我们没说错吧。”
群雄看向昏迷着的鸠摩智,扫地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还请明王将本寺的《易筋经》归还。”
这一声“阿弥陀佛”竟比方才功力还要高深,那声音传送千里,竟是深深刻进人的脑中,难受至极。
扫地僧接连三声道:“阿弥陀佛,还请明王将本寺的《易筋经》归还。”
终于有人忍无可忍将耳朵紧紧捂住,只是这千里传音被扫地僧用来,功效比李秋水当初在西夏皇宫使出的更加强大,别说是人的双手,就是地下三层都能穿透。而扫地僧一直对着鸠摩智如此言语,在第七遍时终于迫使鸠摩智忍无可忍,大喝道:“别吵了!贵寺的易筋经怎么会在小僧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