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段日子,伤养好了,再上边关,监军却换了人。
陈则铭松了口气,要他每日再毕恭毕敬地面对韩公公,实在也是种酷刑。
在他离开的期间,皇帝派的人倒不离谱,是朝中最长守城的一位卢江平将军,可见对他的攻守之策,皇帝还是赞同的,并不糊涂。这倒不出陈则铭所料,罚俸一年,本就是最轻的惩罚,该是做给人看的,只是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陈则铭却再也没兴趣去猜。
律延趁他不在,曾发动过几次猛攻,想趁虚而入,卢江平居然在那些攻势中仍将城守了下来。见他到来,卢江平笑道:“总算是能松口气了。”
陈则铭笑了笑:“哪里,换了我,只怕不如将军。”他倒不是谦虚,坚守并不是他所长。
两军对垒,律延远远望见他银白盔甲,红樱如火,不禁笑了笑。
叫了人到阵前喊话:“陈将军,听说那昏君不分青红皂白,将将军拿了下狱,如今尚能全身而出,实乃你我之幸!”
陈则铭冷冷看着对面军中众人拥立的那条人影:“何必猫哭耗子。”
律延又派那人上前:“我匈奴战将也多,可无一人需如将军一般,委曲求全,置身人下,这大概也是汉人与我们匈奴人的不同吧!”
众人倒还不大明白他言下真意,并不在意。
陈则铭一听,置身人下四个字分明另有所指,万万料不到他竟然拿这事在人前来辱自己,不由脸色骤变,心中大乱。
那人还要再喊,陈则铭反手一摸,连上三箭,猛拉满弦。只听一声呼啸,那三箭并排射出,他极怒之下出手,真是气势如虹,疾如流星。那人躲避不及,竟被三箭穿心而过,踉跄着倒下,立即断气。
己方兵士见主将神射,顿时欢声震天,不绝如耳。
律延却只是微笑。待呼声稍歇,他又着人呼道:“你杀得了一人,灭得了天下……”陈则铭不待他喊完,已经喝令麾下:“给我杀!!”一拍马臀,身先士卒,疾射而出。
他这心浮气燥却恰巧是兵家大忌,此刻他还年轻,有些事情不能忍也得忍,他虽然知道,却还不能做到。律延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匈奴人很少硬对硬地打,两军交战不久,便佯败退走。陈则铭见对方撤退,也不敢掉以轻心,立即鸣金收兵。却在他整队返城时,律延大军突然掉头冲了回来,杀了记回马枪。
陈则铭措手不及,队型立即被冲乱,两军很快融在了一起。不少匈奴人跟着人流往城内冲,城内兵士被这变故惊住,可主帅还在外面,便不敢关门,城门下一团混战。
陈则铭拍马奔到城下,拦在吊桥前,杀了几个往前冲的匈奴人,回头纵声大喝:“关门!!升吊桥!!!”
此刻大军只剩了小半在城外,按理说陈则铭身为大帅,便该立即冲回城中,再收吊桥,以图后事。可他却本能地落在了后面,这心理在危急中连他自己也未能觉察。
只听“嘎吱——”沉重的声音响起,城门渐渐合拢。吊桥升起时,惊叫声起,不知落了多少兵士到护城河里去,却在收到一半时,似乎出了故障,再也无法往上走,匈奴兵跳起来,堆成人梯,攀爬而上。
律延在阵后看着一切,笑了起来。
他的目光所及,陈则铭满身是血,勇猛无敌,但那只是困兽犹斗。
城外的汉人兵士越杀越少,更多的人涌到了白袍小将那里。
那是必经之道。
陈则铭已经杀得双眼充血,前赴后继的敌人,一个个在他马前倒下,没人能掠过他雪亮的戟尖。然而,他们似乎永远杀不完,毫不畏惧往他面前涌来。
他渐渐有些神智模糊,手中却是丝毫不慢。一股血喷到他脸上,粘稠的液体渐渐干涸,他却腾不出手去擦,他咬着牙,几乎要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