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比竖比,林海萍都觉得自己样样输人。自做了大当家,再到如今的大明镇抚,她从未尝过这样的败绩。
林海萍情不自禁地又朝史宾看了一眼。情之一字最难看破,她既深陷其中,出不来,索性就陷着吧。
这般自欺欺人地想着,心里还是觉得难受。
郑梦境见王喜姐闭目养神,知道她没了问话的意思,便大着胆子地朝林海萍打了个招呼,“林镇抚。”
“臣在。”林海萍收拾了心思,将腰杆挺直。旁的人都没关系,可万不能在这一位的跟前露了怯。
郑梦境见她有些紧张,笑道:“林镇抚很不必如此。恰逢年里,又听陛下说屡建大功的林镇抚正在京里,本宫一时好奇,想见一见你这位奇女子才特地让史宾做个中人,让你入宫一见。若是让林镇抚不快,却是本宫的不是了。”
林海萍心思没在这上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又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大,尴尬地将双手收回袖中。“没,没有不快。臣还要多谢娘娘。寻常人哪里入宫来。便是镇抚、千户,也不是个个都有这样的机会。”
郑梦境笑了笑,想着该如何开口询问军中之事。她乃后妃,用词若不妥当,且当着皇后的面,总归不好。若是太过婉转,面前这位似乎又并不太听得懂。
正纠结的时候,却是朱常溆问了。“不知林镇抚在漳州,是如何训兵的?与旁的镇抚、千户领兵,又有何不同?你觉得大明朝的军力与佛郎机、倭寇比,好在哪儿?差在哪儿?”
虽然朱常溆让朱常洵前往辽东,与北夷的骑兵作战。但以他所知道的大明朝军备情况,无论南北差不了多少。只是不知道现在的万历年间,可有比自己那时候要好一些。
朱轩媖眉头一跳,有些不喜。
这还没当上太子呢,就先将自己的位置给摆上去了。
王喜姐看也不看女儿,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伸过手去将女儿牵了,感受到女儿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旋即平静了下来。
功夫还是不到家啊。到底年轻。
郑梦境也是吓了一跳,怎么儿子问得这般直接。她小心地朝皇后和荣昌看去,见她们面上并无什么特殊的模样,这才稍稍放了心。
朱常溆说的是林海萍的老本行,她答起来自然得心应手。“我……臣领兵,旁的不管,先得让底下的兵士三餐都吃饱了。”
一句话便语出惊人。这下连王喜姐也无法继续淡定,睁开眼与女儿对视。“三餐吃饱了?这是何意?莫非寻常的兵士,竟是连饭都吃不得了?”
青年壮汉,吃不饱饭怎么可能会有力气去打仗,去为国效力?简直笑话!
郑梦境想的更直接。林海萍不谙官道,说话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当是不会糊弄人的。她的心一下子降到了极点,这是不是说,往后朱常洵就会饥一顿饱一顿的,连温饱都做不到。
林海萍对王喜姐的发问觉得很奇怪,“难道娘娘不知道吗?各处兵士都是一日两餐的,有些是一日一餐。每日训两个时辰。我还当这是朝廷定下的呢。我自己是吃不了这种苦的,饭都吃不饱了,还能做得了什么?人愿意来当兵,可不就是为了能有口饭吃,一月有些饷银可拿回家吗?若是在这上头亏欠了人,谁还愿意跟着你一起混啊。”
起先知道的时候,林海萍还生气得很。难怪有人心甘情愿落草为寇也不去当劳什子的兵油子。饭吃不饱,饷银拿不着,活路都给堵没了,打什么打呀。后来问了史宾,人让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她才放下心来撸起袖子不走寻常路。
旁的千户、镇抚都笑她傻,也怠懒去理。林海萍可不想自己和史宾,还有手底下的兄弟们拿命去填那个窟窿。坐过海贼的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惜命。
原以为自己没做错,可看着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林海萍又开始紧张起来。是不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她将身子往边上偏了偏,用力扯了扯史宾的衣裳,让他给自己开罪。
史宾没有理她。
你倒是说句话呀!就等着一会儿娘娘打我板子吗?林海萍急得快哭出来了。同假倭和佛郎机人真刀真枪地过招,她从未怕过。可临入宫前出去打听一圈,听说宫里贵人们爱打下人板子,天子还会让人廷杖朝臣,不知为何,她就慌了起来。
朱常溆瞪了史宾一眼,怨他为何不早日上报父皇。可转念一想,怕是这次上京带着林海萍就是史宾的意思吧?他非监军,只是奉命行海商营利,若是私下将此事捅上天,往后可就别想在太监堆里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