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川的一番话,让人心惊不已,各个沉默不语,满心疑惑。
江朝戈稍微挪动了一下几乎冻僵了的身体,他想问问饮川,如果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接下来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不是真真正正地死亡,不是封印、不是消耗过度。炙玄的惨状,让他对他所做的一切都产生了深深地怀疑,而体内共工的不断觉醒,将他越逼越近,他生平头一次,产生了厌世的念头。从前他畏惧死亡、敬畏死亡,可当他知道他死不了,又活不舒坦时,他对死亡产生了一丝期待。
可惜,他没能问出口,因为他的嘴唇也冻僵了,没有了炙玄的温度,这个世界冷得简直如同地狱,不,这个世界,就是地狱。他倾斜身子,靠在已经快要冻成冰块的炙玄的身上,曾经让他熟悉无比地体温再不复存在,他如同靠着一个死物。他其实可以将炙玄收进兵器里,可他不想,已经没有了温度,再感受不到他的身体,就好像……炙玄真的死了一般。
他对饮川隐瞒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其实已经不在意了,从他知道他可能将和炙玄永远分离的那一刻起,他就丧失了所有的斗志。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悠远地长长地清鸣,那声音似乎能贯穿整个世界,直击每个人地心灵,给人一种无比地神圣与高洁。
众人脸色大变,纷纷抬起了头来。
重溟静静地看着天空,喃喃道:“也许我们很快就有机会知道一切了。”
壬王凝重道:“好熟悉,是天界之门打开了吗。”
饮川闭上了眼睛,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但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息壤有了这么大的动作,天界不可能毫无反应。
红渊嚷嚷道:“这声音……天界之门,一定是天界之门打开了!”
焚念和游释脸色变了,他们对视一眼,一时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昏迷的云息,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突然醒了过来,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仰望着天空,满脸惊恐。
饮川再度睁开眼睛,冰蓝色地眼眸坚定而犀利:“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来个彻底地了断吧。”
红渊咬牙道:“我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可不想再次长眠。”他抓住阮千宿的手,“姐姐,要不我们跑吧。”
阮千宿无奈道:“跑去哪里。”
“我飞得很快,少有人追得上我,我可以不停地飞,带你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红渊美丽地眼眸中满是难过,“我讨厌战斗,讨厌这些脏兮兮的东西。”
阮千宿看着他哀怨地眼眸,顿时感到一丝心痛,她摸了摸红渊的脸,哑声说:“红渊,我们无处可逃啊。”
红渊深深蹙起眉,将头歪在了阮千宿的肩上:“我不想长眠,我不想。”
阮千宿顺了顺他金红地长发:“你……让我觉醒吧,我自己下不了手。我曾答应我娘和二哥,无论如何艰辛,都要好好活下去,我若自刎,就背弃了与他们的承诺。”
红渊惊讶地看着她:“你让我动手?我是你的魂器,我不可能杀得了你,你的本能就会排斥我威胁你的生命。”
阮千宿皱起眉,握紧了征尘钺,有些迟疑。
“不要觉醒。”红渊摸了摸她的脸蛋,“你即便觉醒,获得的能力也很微弱,我知道……你极有可能就是后土,我不想面对后土,所以不要觉醒,就这样吧。”
阮千宿咬牙道:“我未必就是后土。”
“只有后土、勾陈、天吴和应龙没有觉醒,如此低的几率,我不想冒险。”红渊看了炙玄和江朝戈一眼,“我虽然不至像炙玄一样,但是,你若真的变成后土,我该怎么办?姐姐,不要试,好不好。”
阮千宿低下头了,不知如何是好。
“他说得对,不要轻易觉醒,因为早晚你会身不由己地觉醒,不必着急。”云息缓缓走了过来,声音充满了悲怆,他的目光飘向了饮川。
饮川嘴唇微微颤抖:“帝江,把云息……还回来吧,这是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云息笑了笑,“你宁愿要一个相识不过两年的学生,也不想见相识万年、又分离万年的我。”
饮川张嘴刚要说什么,云息已经抢道:“我想起了一切。”
饮川怔住了。
云息静静地看着他:“若我说,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云息了,你怎么想。”
饮川握紧了拳头:“你……想起了一切。”
“对。”
“那你现在,到底是以什么存在的。”饮川指了指天空,“天界之门一开,会有什么出现,我们都知道,事到如今,把一切都坦白吧,也许我们尚有一线生机。”
第145章
云息默默看向了江朝戈。
江朝戈也正扭头向他看来,他的眼神麻木而冰冷,好像灵魂被抽离了身体。
云息缓缓道:“将异兽制成大巫祖的专属魂兵器,是共工的主意。”
江朝戈握紧了拳头,从地上站了起来,冷冷地说:“说下去。”
“当年你怒触天柱不周山,至洪水倾覆人间,被玉帝派大巫祖严惩,置入天炉受百年焚烧之苦,后来因为天地之元,玉帝让你将功折罪,去人间讨伐异兽。到了人间后,你却不甘心再受制于玉帝,而作为杀死鲧、且唯一猜透天地之元真相的人,祝融知道玉帝要他们将天地之元带回天庭,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玉帝是有意要我们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共工与祝融,虽然曾经是生死仇敌,但在这件事上,却一拍即合,决定想办法躲过这一劫。”
江朝戈听着听着,脑海中就跟着浮现了共工被烈火焚烧的地狱画面,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百年,恐怕比其活过的几万年还要漫长,为何共工当年要触天柱?仅仅是因为败于颛顼而恼羞成怒?那些画面亦真亦假、似魔似幻,他时而觉得那是他自己的经历,时而又向一个旁观者般置身画面之外,他知道,无论是使用巫力,还是听到其他人谈起共同的经历,都在一点点唤醒体内共工的记忆,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像云息一样,能保有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直到……江朝戈完全消失。
饮川颤声道:“我曾经问过你,是不是我死了,一切就会结束,你当时骗了我。”
云息低下了头去:“我没有骗你,我知道你我都难以全身而退,我本打算与你长眠在轩辕丘,若不是共工提出将你们制成魂兵器,我们只会在冥界相遇,但若真是那样,你我擦身而不相识……我不想……”
饮川摇摇头:“你究竟是为了见我,还是利用我,要我如何判断?”
云息眼圈微红:“饮川啊饮川,从始至终,你可以对任何人温和妥帖,哪怕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类,唯独对我,却是满腹猜疑。”
饮川两道白眉深蹙:“帝江,我当年知道天地之元关系重大,冒着巨大风险保全人皇血脉,阻止天兵夺取天地之元,我曾要你帮我一起守护它,可你非但拒绝,甚至丝毫不顾念旧情,与大巫祖一起讨伐我,你怎能怪我对你满腹猜疑?”
“我曾劝过你!”云息高声道,“我曾劝过你交出天地之元,因为那不是你能守护的,在你身边只会给你带来更大的危险,可你执迷不悟,我无法保全你,只能不让你死在别人手里,保全你的尊严!”
饮川露出一丝苦笑:“帝江,我不要你来保全我的尊严,我要你与我站在一边,并肩作战,哪怕我当年不是对的,你对我来说,也错了。”他深吸一口气,“罢了,都过去了,我不想再争论对错,我只想知道,你们后来做了什么,有了今天的一切。”
云息用力闭了闭眼睛,想把哀伤的情绪尽全力憋回心里,他哑声道:“后来,我们取十二异兽之角、骨、筋、壳、羽,制成滴入我们血液的十二把神级魂兵器,埋藏在这片大陆的各个角落。而我们,自知不可能以五人之力对抗天兵,为了度过这一劫,也为了能在万年之后将你们唤醒,便找来十二个人类,将我们的血液替换人类的血液,我们自我了结后,共工的心腹大巫用禁术将我们的灵慧之魄强行封印进这些人类的身体里,这样,无论这些人类如何转世,都会一直携带着我们的力量。”
“仅仅是灵慧之魄?”重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