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道,“赵姐姐不是那种攀慕富贵的人,只要夏大夫人品好,就是良配。”这话别人说不得,瑶瑶说出来却是真心实意。
陈山笑的意味深长,“凭赵大夫如今的身家,原也不必攀慕富贵的。”
瑶瑶道,“依赵姐姐的眼光,夏大夫必有过人之处的。”
陈山握住瑶瑶纤白细腻如同玉管儿般的十指,“这话也有理。”
“到时我备份厚礼,将军叫人给赵姐姐送去可好?”
“这算什么事,你尽管备好,我令陈忠送去。”
非但陈山觉着赵长卿这眼光非寻常人,凡亲戚朋友知道的,面儿上说些恭喜的话,暗地里没有不咋舌惊诧的:赵长卿尽管名声不一般,也不必嫁给个犯官之子啊!
尤其朱家,袁氏听了这信儿都不能信是真的,连问了前来送信的白婆子两遍,“夏家?在长卿药堂里坐诊的大夫?”
白婆子恭谨的答了两遍,袁氏连忙掩饰一笑,道,“可真是大喜事,不知什么时候的好日子,若便宜,我一定过去的。”孙辈的孝只有一年,若是赵长卿的好日子是袁氏夫妇出孝后,袁氏自然要去捧场。只是,赵长卿这眼光可真是……
袁氏又问了赵老太太的身体以及赵家诸人的好,命丫环拿上等封赏了白婆子,便打发白婆子下去了。晚上同丈夫说赵长卿亲事已定时,朱明堂亦不免问了句,“哪家的公子?”
袁氏妙目微眯,道,“说出来你都不能信,就是长卿药堂里的坐诊大夫,听说姓夏,自蜀中来的。夏家是在蜀中获了罪,被发配来的边城。”
朱明堂怔了一下,一挑浓眉道,“这事稀奇。长卿又不是嫁不出去,不是那谁,就是她二舅家的小子,姓凌的那个——”朱明堂一着急反想不起凌腾的名字来了,还是袁氏接了他的话,“凌腾,那孩子跟咱们阿庆最好不过的。”
“对对对。”朱明堂点头,“你不是说凌腾心仪长卿,非她莫娶么。”
袁 氏道,“是啊,我是听阿庆这么说的。凌家与赵家本就是姑舅至亲,凌腾比长卿大两岁,如今中了举人,名次也好,以后不怕没出息的。家里虽暂且比不得长卿家, 比那蜀中犯官家总好一千倍吧,真不知长卿她爹怎么想的,好好儿的闺女,怎么嫁给这家子?蜀中,一听就老远的地儿,李太白不是都说么‘蜀道难,难于上青 天’。若以后夏家脱罪回籍,还能不能见到长卿都得两说呢。姑妈向来视长卿为眼珠子,真不知这回怎么舍得?”
朱明堂似笑非笑,叹 道,“亏得太爷、老祖宗那般抬举她,我看也不过如此。一个丫头,再能干也得看男人,这夏家能有什么出息不成?”外姓人中,唯有赵长卿得了太爷与老祖宗的馈 赠,那么些连毛都没得一根的朱家的孙辈、重孙辈,焉能心服?不要说啥都没得的人,便是朱明堂,他虽没得,儿子朱庆也是得了两份的,朱明堂犹对赵长卿的好运 道颇是嫉妒。
袁氏并不直说,亦犹叹道,“这人哪,真得看命。长卿是样样出挑,奈何这人强争不过命强,亦是无用。”
到底不是自家事,夫妻两个念叨一回,心底说不出是快意还是别的,感慨一回便也罢了。
最 受打击的是凌腾,凌腾从未想到,赵长卿宁可嫁个犯官之子都不愿嫁他。好在凌腾素来是个稳得住的,打击过后,他还亲去赵家跟凌氏贺喜,道,“如今我在家也没 什么事,倒是两位表弟都在念书,大事我不成,跑腿的事还是成的,姑妈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别客套才好。能为卿妹妹尽一分力,我心里也是愿意的。”
赵 长卿执意要嫁夏文,哪怕亲事已板上钉钉,凌氏这心里犹是堵的了不得,如今一见品貌才干一等一的侄子,心中的滋味儿简直全了!见凌腾面色不大好,凌氏忙道, “我这里早就给她预备着的,无非就是打些现成的家俱就齐全了。倒是你,功课虽要紧,也莫用功太过,到底要以身子为要。”
凌腾笑,“我知道。”
凌氏低语劝他,“是那丫头没福,你也别执拗着了,赶明儿也说一桩亲事,早些开枝散叶,方是你为人子的本分。”
凌氏微笑,“姑妈放心吧,我知道的。如今见卿妹妹终身有靠,我这心也安了。不知卿妹妹在不在,我想,再见见她。”最后几句,颇是酸涩。
凌氏实不知要说什么好,心道长女样样都好,唯独这眼是瞎的,长声一叹,吩咐白婆子将赵长卿叫了过来。
如今赵长卿再见凌腾,当真称得上心如止水,一双眼睛淡然宁静,唤了声“表兄”便不再说话了。凌腾望着赵长卿,温声道,“听说妹妹的喜事,我来跟妹妹道喜了。”
赵长卿客气道,“多谢表兄。”
凌腾温柔的凝视赵长卿,温声道,“妹妹既得佳缘,想来,我的缘分也快了。我看妹妹过得好,便放心了。妹妹以后,莫计前嫌,只需记着,我仍是你的表兄。有什么用得上表兄的,只管开口。”
她望着凌腾,原来时光是这般无坚不摧的利器,转眼二十载,非但前世种种已经模糊不清,她见凌腾竟如同路人一般,心下再没有半分波澜。她想,她与凌腾纠缠的前世今生,大概就这样过去了吧。因与果,走到此处,大概终于各得其报了吧。
前世今生所有的辛酸苦痛、恩怨情仇,数十载光阴岁月仿佛化为一道流光,自赵长卿的眼中一闪而逝,赵长卿望着面前衣冠俊朗的凌腾,听到自己的声音,“好。”
☆、第182章
凌腾自赵家告辞,忽就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呓语连连,凌家请了几个大夫,大夫都不敢开方,急得凌老太太都厥过去了两回,醒来只是哭。
凌大太太来赵家,哭对凌氏道,“老太太说请些僧道来,你大哥叫我过来求求妹妹,听说苏先生医道好,能不能请苏先生过去给腾哥儿瞧瞧。”
凌氏惊愕,“竟病到如此地步!”
凌大太太泣道,“我只恨不能替了腾哥儿去,若有个万一,一家子老小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凌家两房只这一条根,何况凌腾平日间懂事上进,凌大太太没个儿子,这几年凌二太太去了庙里,凌大太太待凌腾如自己儿子一般。此时凌腾暴病,凌大太太眼泪止都止不住。
凌氏立刻坐都不能坐了,直接起身去了苏先生院里,苏先生听凌大太太说了,叹道,“城中名医皆束手无策,只恐我医术有限,不能尽以绵薄之力。”医道有深浅,但,边城不是没有好大夫,人家都不敢开方,苏先生也不敢有什么保证。
凌大太太哽咽道,“只是求先生去瞧一瞧,好与不好,只看天意罢了。”说着,便又哭了起来。
苏先生只得道,“罢了,还请大舅太太稍等,容我换件衣裳。”
凌家已乱作一团,凌老太太寸步不离的守着孙子,凌太爷坐在一畔,沉着脸,抿着唇。凌大舅亦未去衙门,凌二舅却是不在。凌二姐用冷布巾给凌腾敷额头。
凌家人也没空招待凌氏,急央了苏先生道,“还请先生帮忙看一看腾哥儿。”
凌氏过去劝凌老太太,丫环搬了圆凳放到床侧,苏先生坐下,凌二姐将凌腾的手腕搁在小脉枕上,苏先生闭眸诊了脉,良久叹口气,道,“我一人不敢开方,叫夏文过来。”
夏 文还没来,凌二舅先把凌二太太接回来了,凌二太太一声嚎啕便扑到了凌腾身上,儿一声肉一声的放声大哭起来。凌二舅眼圈儿红肿,显然是偷偷哭过了,与凌太爷 道,“我怕有个万一,连最后一面……”话未说话便给凌太爷喝止,凌太爷怒斥儿子,“说什么胡话!腾哥儿我早给他算过了,大富大贵的命格儿!一辈子都是平平 安安的!”
凌太爷这般一说,凌老太太难忍心疼,又哭了起来,“要不还是找高僧来看一看吧?”
凌二姐道,“还是等夏大夫过来给腾弟诊一诊再说僧道的事吧。”她在药堂做工,自然更信服大夫。
凌二太太两眼哭成烂桃,百忙之中插一句嘴,“请!都请!谁能医好我儿子,我情愿给他为奴为婢,给他立长生牌位——我的儿啊——你倒是睁眼看看娘呀——”又惊天动地的哭起来。
就凌二太太这种哭法,夏文来了都没敢进门,心说:莫不是来晚一步!他回头一看凌大舅的神色,更是一叹,看来的确是晚了一步。
凌大舅脸色惨白、跌跌撞撞的进去,颤颤巍巍的唤了声“阿腾”,眼泪便止不住滚了下来。还是苏先生道,“二太太先莫哭泣,让夏大夫给令公子诊一诊脉可好?”
凌二舅忙上前把妻子拉开,夏文背着自己的医药箱,坐下喘了几口气,闭目凝神片刻,方给凌腾诊脉。诊了脉,又观量凌腾消瘦的脸庞,夏文方道,“凌公子是一时心绪焦沉,寒邪侵体,神离心窍之症。”
凌大舅已知道侄子还没死,连忙拭泪问,“要怎么医,还请夏大夫开方子。”
夏文道,“有没有安静房间,我与先生商量过后,再行开方。”
起码这一位是敢开方的,凌家如获救星,连忙请夏文与苏先生去了外间。夏文与苏先生讨论了一盏茶的时间,两人拟了一张方子出来,夏文道,“先抓三幅,再到隔壁林老板的铺子里,要三丸神仙养容丸来。”
凌太爷起身相求道,“能不能麻烦夏大夫与苏先生暂且在寒舍住下,有两位在,寒家便有了主心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