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风刮在脸颊上,泛起丝丝的疼意,司马奕在冷风里站了许久,嘴唇微微泛白,手心手背一片冰凉。
他看了红姑一眼,若有所思,随即露出一丝苦笑。
“多谢红姑了,那孤下次再来探望母后好了”
司马奕语气里藏着显而易见的伤感,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很是礼貌的和红姑道别,才带着一干太监宫女离开。
红姑目送着司马奕的寂寥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回了宫殿里。
殿外冰天雪地,殿内却烧着地暖,恍如三月的春季,暖香四溢。
“怎么样?”
绣榻上一个妆容精致的中年夫人凤眼微眯的问起正在往里走进的人,眼神淡漠,语气里却隐隐透着担忧。
“殿下已经离开了”
独孤伽罗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个节气稍不注意便容易着凉,何况他还在殿外站了那么久的时间。
“娘娘,既然您担心殿下,为什么不让他进来呢?”
红姑一脸疑惑,她实在不懂这对母子心里在想些什么,明明就很关心对方,但是见面又常常是不欢而散的结局。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债,但是这对母子仿佛是对方的债主一样,不然如何到现在关系越闹越僵。
独孤伽罗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摇了摇头,神情不悦。
“难道娘娘还是因为太子妃的事情……”
红姑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试探性的问道。
“混帐!!!”
独孤伽罗愤然出口,胸口快速的起伏,不是生气到一种程度她也不会骂出这个字眼,可见太子妃的事情如何让她震怒。
“你说本宫和陛下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儿子!”
独孤伽罗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眼神里尽是无奈。而红姑当然不敢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娘娘息怒,太子殿下还是很有孝心的,可能和太子妃娘娘……缺少了那么点缘分吧”
这人和人之间相处需要缘分,夫妻之间更是如此。
“慧儿有哪点不好,偏偏他就爱宠着那些狐媚子,真是太不象话了!”
红姑心里也是无奈,这位太子妃殿下贤良淑德,稳重得体,哪里都好,只是这都不及男人眼里的“色”字,偏偏殿下却又是最重颜色的人,可惜了那位太子妃娘娘,红姑心里也是感叹。
作为母亲的独孤伽罗,哪里会不清楚自己孩子的性情。不过这古话说的好,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可见这做正室的最看重的就是理家处事的能力,这作为皇家儿媳更是如此。勇儿未来将会是这个国家的帝王,他的皇后要为他管理后宫诸事,自然要稳重贤惠,慧儿也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只是没想到反倒耽误了这孩子。她知道勇儿不满意这位太子妃,但是她总想着夫妻感情婚后也能够慢慢培养,哪知道太子却犯起了糊涂,冷落太子妃,宠爱起妾室来,着实太不象话,要知道这件婚事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婚事,更是关系到国事,关系到前朝。
“你说他这个样子,本宫和陛下怎么放心把这个天下交到她的手里”
独孤伽罗叹了一口气,神情里透着几分灰心,从对太子妃的问题处理上,就看出了这个孩子处事的不成熟。
“娘娘,太子殿下会懂您这片心意的”
红姑心里一咯噔,隐隐察觉到了皇后心里对太子的不满意,这番话穿了出去定然是一片轩然大波,心里不禁为太子殿下担忧起来,只希望他能早早醒转过来。
“希望吧……”
独孤伽罗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掀起了红姑心里的滔天巨浪,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太子妃的情况到底如何。
司马奕没有乘来时的步撵,一步一步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城楼上的旗帜肆意飘扬,天际残阳艳红如雪。宫女太监们跟在他的身后,也不敢去打扰司马奕的沉思。
还是从前记忆里的皇宫,但是这个时候李家还在关陇里积蓄实力,而他却成了隋朝的太子殿下,这种命运的交缠实在是很有意思。司马奕的步子很稳,也很坚定,因为他在告诉自己,接下来的路要稳稳当当的走,同样的错误绝不发生第二次,虽然从某一方面来说,他没有真正的死亡,但是死前那种挣扎和不甘心还隐约在脑海里浮现,他身上肩负着的,不仅仅是他自己,也是原身的希望,身外太子,坐不上那个位置,除却死亡,也只剩下毫无尊严的活着。
曾经这条路因为走的太过顺畅,所以不察之下竟然栽了个大跟头,无非是心中有所懈怠。身边人的背叛是始料不及的,但却并不意味着不能事先做好准备,他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武氏身上,却不妨从背后射来的冷箭,再一次让司马奕体会到了皇位争夺的无情冷漠。上一次的挫败,让司马奕原本的浮躁的心境彻底平静下来。
去往东宫的路程并不短,等到了东宫的门口,司马奕的心情彻底恢复了冷静的状态。
“太子妃醒了吗?”
“还没有醒过来,不过太医说情况慢慢在好转,殿下不要担心”
司马奕也不意外,点了点头,抬脚准备离开。
“殿下不去书房吗?”
掌事太监王公公有些意外,这个方向是……
“先不去了,孤想先去看看太子妃”
司马奕面无异色,神情冷淡,任谁也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王公公亦如是,这天是要变了吗……
谈起东宫这位太子妃,无人不为其感到可惜。明明出身尊贵,品行无双,却偏偏不得太子殿下的宠爱,至今尚无嫡子,偏偏殿下对那些侍妾还宠爱有加,太子妃日夜以泪洗面,身子骨愈发查了。听说就前几日,太子侍妾的枕头风吹晕了这位太子殿下,太子一怒之下闯进太子妃的寝宫里,狠狠的责骂了一番,当夜太子妃就犯起了旧疾,昏迷到现在都还未醒转过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就此香消玉殒,每个人心里都起了嘀咕,难怪说这嫁人是第二次投胎,可怜的太子妃娘娘这胎没有投好。就因为这一点,虽然太子身份要比晋王杨广更为尊贵,但是在宫人里的评价反倒低了不少。
司马奕走进太子妃元慧的寝宫,殿里面的摆设清新雅致,不显奢华却处处透着端庄大气,不难看出住在这里的女子心中颇有丘壑,性情端庄沉稳,当真人如其名。脑海里的记忆渐渐与他看到的景象重合起来,明亮的大殿宽敞干净,司马奕却感受到了其中透出来的清冷,结篱数遭,而这对夫妻却只能算是熟悉的陌生人。
司马奕吩咐众人都退下,自己站到了床边,眼神里透着几分思量。
床上的女人容颜虽不是绝美,却也透着几分清丽,肤色白皙,乌发散乱的落在枕边,脸色苍白,但是沉睡着的面容也透着平和,只是紧蹙的双眉暗示着即便是在睡梦里她也是不安稳的。
心疾放在现代也是极难成功的手术,但是在没有任何医疗条件的古代,只能细细地调养着,这命数也比不上普通人,但是元氏自嫁入东宫起,便再未展欢颜,每日眉头紧锁,忧思不断,身子骨也越来越差,前几日的争吵更是让她的情绪激动不已,才会最终导致昏厥,之后一睡不醒。到现在,司马奕只能希望,她能最后撑过来了。
元慧脑子里光怪陆离的影像不断闪现,最后重归于空白,紧皱的双眉慢慢松了开来,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睁开眼睛,华贵无双的锦帐悬在她的头上,还是熟悉的背景,元慧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来。
她出身高贵,在家里也是极为受宠的,若是一般的女子只怕就被养成了跋扈的性子,鲜卑女子性烈如火,但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她不能大悲大喜,久而久之反倒养成了江南女子般温婉的性情,她的沉稳大气或许也应该归因于此。少年之时,也曾幻想过将来要嫁的夫君,等到接到圣旨的那天,夫君的形象才在她脑海里圆满起来,原来,她的夫君是如她想象般俊俏的。
那种莫名的羞涩和期待在婚后的日子里慢慢酿成了苦涩,元慧知道太子是不喜欢她的,却不想他厌恶他至此,甚至于……不愿意与她同房。她只能看着原本应该与她携手一生的男子流连在别的女子那里,这种无奈让她渐渐淡了心,或许这边是命该如此。
只是她没想到他竟然因为姬妾的一句话就跑上门来兴师问罪,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她的尊严何在,难道太子竟厌恶她如此,冷落她尚不满足,还要将她打落到尘埃里吗?巨大的悲伤和愤怒让她眼前一黑,她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昏迷之前她终于看见了太子变色的面容,终于……还是担心吗?
元慧多希望自己醒不过来,东宫里的日子太冷太寂寞了,她更不喜欢别人怜悯的目光,那种从小到大她早已经习惯的目光,只是没想到她还是醒转了过来,既然这样,那便继续熬着,总有心灰意冷的一天。
“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