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问闻言颔首道:“听你这么说,才发现我真的饿了,多谢。”
贾珠遂命厨房送了几样小菜进来,令那梁思问吃了。随后便领着他前往五皇子处拜见。五皇子见贾珠竟真的便令这方才还木讷呆滞之人恢复神志,兴味顿生,问道:“鸿仪好手段,可是用了何法令这人回转?”
贾珠则答:“不曾使甚手段,此人不过是因逆贼之事受了刺激,精神一时缓不过来罢了。下官与之恳谈一番,他便也恢复了。”
五皇子见贾珠只将此事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虽心下疑惑,然亦不追究,随后便听贾珠将所知之事详述一番,又命梁思问上前,欲亲自审问。那梁思问见罢座上五皇子,亦不知磕头行礼,待一旁站立的衙吏呵斥一阵,方才草草地跪下磕了头。随后正待立起身说话,身后衙吏又叱道:“胆大妄为,懵懂不知礼数!谁允你起身?还不老实跪着!”
只见座上五皇子挥手制止,那衙吏方闭了口。此番五皇子亦不计较,亲自询问梁思问诸事,包括王正玺等人的下落,马文梦帐下诸事。奈何这梁思问不过作为阶下囚,遂对那马氏帐中之事并不明了。五皇子又询问当初江苏巡抚出城外逃的细节,那梁思问倒也答得毫无破绽,可知其言可信,确为江苏巡抚护卫,曾护送巡抚出城。此番问话耗时弥久,那梁思问跪得两膑生疼,遂请示五皇子可否令他站着回答。周遭众人见状皆是难以置信,惟贾珠忙不迭代他解释曰是精神方才恢复,体质虚弱不堪之故,还请殿下见谅。五皇子听罢笑得意味深长,倒也允其站立。待终于问完诸事细节,五皇子方命人领这梁思问歇下,然仍是唯恐此人多生事端,遂命了士兵将此人看管着,莫令其放任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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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勇夺金陵绝处逢生(二)
? 两日后,王师遣往江宁府打探消息的哨马归来回报曰此番马文梦采用朱学笃之计,于江宁城外广设据点,欲以此牵制王师各路围城军队。王师一旦逼近欲合围江宁城,马文梦便以各个据点的贼兵牵制消耗王师部众。却说江宁乃是三面环水一面临山之城,城桓高而坚,占地极广且极难攻破。此番马文梦首先派重兵镇守江宁东面的江上要塞镇江,守住长江下游。其次于城外东面的钟山之上建立要塞,此处地势高峻,便于监视全城动向。再次以西面安徽省滁州与和州二地为西面要塞,牵制西面的官兵。最后又调重兵防守江宁南面的聚宝山,扼守秦淮河水路。
五皇子闻罢哨马所言,冷笑一声,道句:“朱学笃不愧为马贼帐下智囊,马贼得有今日规模,大抵有他大半功劳。彼时本王放他一马,无异于纵虎归山。不过你既为本王献此大礼,本王亦少不得回敬你一番。本王誓以此一役,全歼马贼!”
此番五皇子召集众将并谋士商议对策,留下两万人马驻守扬州,五皇子自己则亲自领兵八万南下攻取江宁。而欲攻取江宁,则需先行破除马文梦设置于江宁城四周的据点要塞,收复贼兵所占领的要塞城池,以防贼兵里应外合进攻攻城的王师。此番五皇子先行兵分三路作为先锋,一路由参将张丙炎、陈大诰二人率领,陈大诰为先锋,张丙炎领导中路,共领兵一万五人向西行军,攻下江宁北面要塞六合县,进而占领长江北岸的瓜埠,防止马氏突围渡江北上;一路由副将龚易图与参将陈倬率领,领兵两万南下攻取镇江,如此既能扼制江宁下游水路,斩断马氏从长江下游向江宁运送粮草补给,又可令王师派遣水师由水路向西进军江宁;另一路则由参将王师曾、余九谷与游击严辰率领,领兵三万向西进入安徽,攻下之前为贼兵所占领的滁州,之后再行领兵南下,收复和州。可知和州临江,从而可扼制江宁上游的水路,由西岸渡江进攻江宁。而水路作为江宁的重要补给航道,若是能扼制长江并了秦淮河水路,便能造成江宁贼兵的补给困难,断了贼兵粮草来源。
众将闻言皆赞,只道是最终攻取江宁之时可兵分四路,从东——钟山、南——雨花台、西——江浦以及北——瓜埠四个方向对江宁城形成合围之势。
期间贾珠许久未曾插言,一直从旁沉默闻听众人商议,直到五皇子将合围之计定下,方开口提议道:“殿下,下官有一提议,江宁城自古作为兵家必争之地,又曾历任多朝都城,城墙工事等诸防御体系与设施较了其余城池均要坚固完备,想必此番便是王师悉数占领东南西北四处据点,打破江宁城四周外围的各处屏障,恐怕亦是难以轻易攻克江宁城。加之若贼兵困守孤城又抱着与王师同归于尽之念,届时怕是贼我双方损失皆会不小。遂下官只道是若欲减少无谓的伤亡,惟有加快攻城的进度,一旦江宁城破,贼兵便惟有束手就擒。此番下官建议殿下使用铳炮攻城……”
贾珠此言一出,五皇子尚未开口,便闻一旁的龚易图说道:“裨将曾为王爷指派统领训练火器营,对火器铳炮之事略有所知。贾郎中所提用铳炮攻城一事,虽有道理,然郎中或是不晓,铳炮无论射程抑或威力均是有限,若是用于两军对垒,尚可对敌方阵地造成一定杀伤力。然若是用于攻取坚固的工事,尤其便如江宁城这等城池,先行勿论城池周遭可有那能令我方安置铳炮之地以便那城池能在铳炮的射程之内,便是那城墙的厚度与坚硬度,亦并非能靠火炮冲击爆炸之力所能摧毁。此外若是加上位置、射程等因素的影响,便更难保证铳炮之效用……”
贾珠听罢龚易图之言心下暗忖曰“本以为那龚易图乃是王师水师将领,不料亦懂火器,效力于陆军营中”,又道“若是生在现代,何必如此麻烦,给我一架榴弹炮,我能须臾间炸毁城墙并城内指挥部,可如今乃是冷兵器时代”,随后颔首对曰:“龚将军此言正表明将军乃是明白之人,确如将军所言,如今我们所拥有的铳炮尚未具备摧毁城桓工事的杀伤力,然此番王师可以铳炮火器为辅,掘地攻城为主,铳炮既可作为我师掘地之时的掩护,又可配合城根下的地雷一道炸毁城墙。如此一来,较了那借以云梯越进城内之法,伤亡定会小上许多……”
众人闻言尚未开口,便听贾珠又道:“下官闻说我朝尝于香山墺洋人手中购得几许红夷大炮,殿下,可是如此?”
五皇子闻言颔首以示肯定:“不错,我部尚有几架该类大炮,然数量不多,本王曾命火器营掌管操控此物。”
贾珠对曰:“如此甚好,现下军务紧急,还望殿下即刻去信京师,请陛下下诏令城中工匠日夜赶造红夷大炮。此物难以搬运,此番可从水路,沿运河而下运抵镇江,助王师攻城。”
五皇子听罢首肯,说道:“鸿仪之言有理。然工匠赶制大炮,最快亦需一月以上,再经由水路运抵此地,亦需一月。此番时序即将入冬,如此算来,恐怕王师今岁已是难以进军江宁。”
贾珠则道:“殿下请恕下官直言,虽说王师目下已进驻扬州,直逼镇江,然那马文梦定不会放任王师合围江宁。以现下情势看来,马氏有逐步扩大江宁外围据点,以分散王师兵力并逐个击破之意。恐怕他若能守住其中一个据点,亦不会徒劳地困守江宁城中。而我师若是放弃城外据点,单单攻取一点,那马氏定会从他处逃窜,再逃往之前由贼兵所据之安徽滁、和二州,彼时王师即便能轻易收复江宁,然欲想一举擒获歼灭马氏,则更为耗时费力……”
此番未待贾珠言毕,五皇子便插言道:“本王明了你之意,此番正是虑及你方才之言,本王方下令先行攻取外围四方据点,正是为截断马氏江宁外围退路,令其里外无法相顾,惟有退守江宁城。兼了此番那朱学笃亦在马贼帐中,此人定非坐以待毙之人,本王料想那朱学笃少不得令那马贼使以‘调虎离山’、‘围魏救赵’之计,借以攻打他处,迫使王师前往救援,从而打破王师对江宁的合围,令王师疲于奔命。”
周遭众将闻言皆赞:“王爷英明,所虑在理。”
正商议如何应对,便忽闻帐外哨马来报曰:“王爷,凤阳巡抚发来求救之信,曰马贼之部正从滁州向凤阳逼近。”
五皇子听罢笑道:“果真不出本王所料。此番马贼驻守滁州,从滁州向凤阳进军乃是最为便捷之法。如此一来,王师亦定不会坐视凤阳城遭围而不救。然他不晓之事便是此番我等已然知悉他之计,不过是欲调离王师南下的兵力。然救援凤阳又何必费心调遣南下部队北上回援,令将士疲于奔命?如此本王不若反其道而行之。”随后便命那哨马快骑回报凤阳巡抚,令其惟坚守不出,无需与围城贼兵周旋,王师自有解救之法。那哨马领命自去不提。
这边五皇子则对西征滁州的王师曾三人说道:“此番你三人即刻领兵出发,由严辰率领三千骑兵作为先锋连夜奔赴滁州,对滁州城发动进攻。先行以佯攻令滁州贼兵告急,逼迫北上凤阳的贼兵折返,从而以解凤阳之危。”
此番计策既定,所定三路大军齐发。众将领命自去。
随后五皇子便写信请景治帝令工匠赶制红夷大炮并调派火器营携带火药南下。写毕,即刻命八百里加急快骑送抵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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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勇夺金陵绝处逢生(三)
?作者有话要说: 镇江之战:
副将:龚易图
参将:陈倬
协领:蔡琳
——领兵:两万 水陆结合
镇江守将:叶毓桐
围城三路:
东门/丹徒镇:王师大营——龚易图
西门:蔡琳——五千
南门:陈倬——五千
北门:临江——水师大船
此番三路大军之中,南下攻取镇江的王师乘坐水师大船,沿运河南下,不过一日便已行至长江北岸。此番时序入冬,长江正值枯水之期,正宜渡江。王师于北岸扎营,马氏镇江水师则于南岸对阵。
却说之前王师洪泽、高邮两战大捷,重创马氏水师,令其元气大伤、精锐皆丧,此番布于镇江北面之师,不过是些败兵残卒。见对岸王师皆是大船,便已心生怯意。龚易图命众战舰一字排开,顿时大江之上王旗招展,气势极盛。随后龚易图下令众舰南渡,曰首登南岸者重赏。众将士闻言无不雀跃,先于大船船舷之上广竖盾牌,以挡贼兵之箭,待靠近贼船之后,便从盾牌之间往了贼船之上放箭。顿时船上万箭齐发,如雨落下,射得小船之上的贼兵溃不成军、纷纷落水。此外,王师众船亦利用庞大的船身两两配合,将贼兵小船挤匝进二船之间,令其动弹不得。随后众将士便纷纷从大船之上跃进小船中,将贼兵打杀踢落进水。不过半日工夫,便已缴获贼兵小船上百只,斩杀贼兵数百人。登岸后,龚易图则命众将将大营驻扎于镇江东面的丹徒镇,待次日天亮,方下令攻城。
却说冬日昼短夜长,遂当日凌晨,龚易图便令两万官兵兵分三路,一路由参将陈倬领兵五千进攻镇江南门,一路由协领蔡琳领兵五千进攻镇江西门,另一路则由自己亲自率领,进攻丹徒镇这侧的东门,随后又分别密授陈、蔡二将计策,部署一番。二将得令自去。当日夜里,官兵通通衔枚勒辔,悄无声息地潜出丹徒大营,分两路各自向西门并了南门行军。待到了各自进攻的城郊处,便埋伏于此静待时机。
次日正值寅时,城中贼兵并了百姓尚且浑浑噩噩,未曾从睡梦之中清醒之时,便忽地闻见城门外喊杀声震天。那守城贼兵忙不地报与镇江守将叶毓桐知晓,那叶毓桐虽因王师兵临城下之故而彻夜未眠,警惕防范,却仍未料到王师会择此天未大亮之际攻城,且不仅是王师大营所在的东城门告急,其余西门并了南门俱有官兵攻城。那叶毓桐亟亟登楼往城外眺望,只见除却临江一面密密布满官兵水师大船之外,其余三门皆是官兵攻城人马,旌旗招展,人头攒动,三面城墙之上俱是官兵搭建的云梯。见罢此景,城上众贼兵早已闻风丧胆,加之即便城上贼兵杀退一批攀援上城的官兵,却又见一批官兵接上,源源不断,宛如潮水一般。那叶毓桐一面命城墙上守卫的贼兵谨防官兵翻越城墙,一面亲自率领几千人马从城门口杀出,于城下搦战,试图打破官兵对于镇江三门的包围,奈何几次三番地冲杀,杀退一批又来一批,源源不断围将上前。叶毓桐见冲杀不出,己方反倒损失了好几员大将,丧命士兵更是不计其数,那叶毓桐只得下令退回城中。
第二日再战,虽仍是出城搦战,奈何气势却不及前两日,加之前日水师并了昨日陆军已经两番落败,贼兵气势自是一落千丈。而困守镇江,粮草兵员不及补充,又难以冲杀出城,致使守城贼兵更是人心惶惶,离心遍起。
如此这般困守了三日,那叶毓桐无时无刻不寻思着如何领兵冲杀出城。随后在第三日闻见城上守军来报曰似是西门的官兵守卫松懈,且人数较少,从城墙上望过去,只见该处的官兵皆是偃甲弃枪而卧。叶毓桐身侧一副将见状则提议曰不若趁机领兵从西门冲杀出去,正可往西投奔上游的江宁而去。
那叶毓桐闻言大笑曰:“若是如此行事便正中官兵奸计也。稌麟向来用兵谨慎、军纪肃然,他手下大将亦断非那等大意荒疏之人,此番竟故意令我等瞧出其防守的懈怠之处,分明便是诱使我等趁机冲杀,以便于途中设伏,将我等首尾截断,一网打尽。此番本将已是看透了此阴谋,偏生不上他这当!本将看此番不若另择一地突围。”说着便伏身审视案上地图,指着镇江城的几处城门说道,“此番官兵知晓我等若是突围,定会向西投奔江宁而去,便于西门处设诱以待我等,遂此番西门这处是不可去的。再看东门,东面的丹徒镇乃是官兵大营所在,若是从东面突围,无异于与官兵主力正面相抗,以卵击石亦是不智之举。而北面临近大江,乃官兵水师大船停泊之处,若从此门突围,必须水军大船方可渡江,然前日水战我军之船已是毁坏殆尽,再无力承载将士与官兵大船相抗,遂北面突围亦是不可。如今之计,便惟剩南门可以一试。进攻南门的官兵兵力与西门相差不大,并非官兵主力;加之若是从南门突围,我军可顺道南下前往丹阳,再向西取道句容,不日后便可到达江宁附近的淳化镇。”
众将闻见叶毓桐之言,皆赞英明,遂此番计策既定,吩咐下去,众人只待夜深雾浓之际,偷偷开了镇江南城门,叶毓桐亲自率领一队轻骑潜出城来。此番虽于奔逃途中惊动了南门外少许官兵,然皆被叶毓桐等人斩杀,不及通报叶毓桐已潜逃出城的消息便已没了性命。遂此番那叶毓桐等人突围出城之行倒还顺利,未曾惊动南门外大军,自诩此番若是昼夜狂奔,即便待次日天明之时为官兵知晓守城之将已出城之事,他们亦已奔至丹阳。
正如此打着如意算盘,不料叶毓桐一行人尚且向南奔驰了十余里,在进入一片密林之际,忽闻周遭传来一阵草叶沙沙之声,在暗夜寂静的氛围中显得分外诡异。那叶毓桐勒马急停,心中不祥之感顿生,正待命人前往周遭附近探查一番,四周登时便响起一片喊杀声。叶毓桐定睛一看,只见左右四周皆是人影,而前方大道正中,立着一员大将,正是进攻西门的官兵协领蔡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