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一)
? 却说这边,应麟自将煦玉的庚帖交与了孙家之后,便也静待孙家的媒人上门前来禀告他家合那八字的结果。按理若是八字相合,双方便可互赠定亲礼,将亲事定下。而此番这八字出了变数,男女双方八字不合,由此这定亲礼的环节便也迟迟提不上日程。而此事自是在应麟的预料之内,遂也并不前往催促孙家,只等着这孙家自己提出退婚。
而应麟这边尚未得到孙家的消息,自是因了这孙大人尚还踟蹰着。八字不合自是不敢应承下婚事;然又因了怜眷煦玉之才,便也不肯轻易将这婚事就此推却了,遂迟迟抉择不下。正值这时,从扬州传来贾敏病入沉疴的消息,道是分外想念这分别一年有余的长子,欲煦玉赶往扬州面见一番。煦玉闻知此信之后忧心如焚,即刻向吏部告了假并了向应麟则谨以及贾府一干人等辞别,便匆匆领了管家林缙长子林士简并一干家人坐船前往扬州。此番贾珠亲自将煦玉送至城外渡口登船,小厮中贾珠指明执扇咏赋随行前往,特别令了执扇贴身保护侍奉煦玉。
珠玉二人在码头依依惜别,贾珠千叮万嘱煦玉莫要为了赶路而饱一顿饿一顿,此番路途遥远,行程绝非短期之事,需得三餐有序,期间定要照料好自己。随后又多番吩咐执扇咏赋二人,道是煦玉根本不会照顾自己,他自己是指望不上,惟有身畔之人多留心些许。因了实在放心不下,贾珠甚至将千霰遣了跟随煦玉一道。
而一旁的润笔郑文等人见状均笑曰此番大少爷乃是急往南下探亲,轻装简行的最好,这般出行的阵仗也太过盛大了些。
而贾珠则立于码头,目送着远去的帆船之上正立于船头回望自己的煦玉,伸手拢在嘴边喊道船头风大,令了煦玉莫要立在那处,赶紧回了船舱里方是。
此番直到船行得远了目力难及,贾珠方才自顾自地对身后的润笔郑文说道:“你们不懂,大少爷自小从未出过京城,平素俱是为家人照料得太好,从未吃苦。出门在外讲究不了许多,人手多些有备无患……加之他身子骨又弱,较他妹妹好不到哪里去,此番前往南边谁知会不会水土不服。又是旱鸭一只,这近一月的行程若是晕船得够他受的……他此番前往,他家太太怕是熬不住了,否则亦不会千里迢迢地召唤他这长子前去。期间丧葬诸事怕会花去不少时日,回京之后则又是另一番光景了,若是不出所料,届时怕会携了弟妹并了那坐馆的杜世铭一道来京……”
却说荣府这边,贾母闻说贾敏重病,亦是心疼忧心不已,取了许多补丸药品之类命煦玉一并携了前去,又吩咐曰待到扬州之后随时写信将贾敏的消息报来京城。
此番煦玉一行人乘舟沿京杭运河而下,足足行了二十八日方才到达扬州,期间煦玉晕船晕得厉害,几近是躺着到了扬州。待到扬州弃舟登岸,巡盐御史府上自是遣了家人来接,煦玉到达之后尚且未及前往贾敏榻前尽孝,自己便也大病一场,引得阖府众人手忙脚乱。
却说贾敏重病期间,黛玉作为家中长女,便也暂停了读书进学,令幼弟仍旧读书,而自己则终日守于贾敏身旁侍奉汤药、照料饮食。此番长兄既至,不料亦是缠绵病榻,黛玉少不得亦需亲往探视。遂此番内院之中却是黛玉两厢往来,好在之前黛玉并家人遵了应麟嘱咐外避外戚,内重调养,由此现下身子虽非强健然却不至于怯弱多病。此番内院奔忙倒还尚能应付。
幸而经过家人多番请医吃药,煦玉将养数日之后,虽未痊愈,倒也能勉力下榻行走。待能够下地,煦玉便忙不迭令人搀扶着赶至贾敏榻前。母子久别重逢,自是免不了抱头痛哭一番。想来她刚嫁入林家之时,十余年来便惟有煦玉一子,遂心下对于这十数年均当独子教养的长子便更加疼惜怜爱了几分。此番见面,贾敏获悉煦玉来此亦是卧病在榻,便也心疼怜悯不已,亦不允煦玉侍奉在榻边。林海见状亦道煦玉守在此处亦是帮不上忙,还要累及旁人照料,遂便也打发了煦玉下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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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二)
? 如此这般过了十日,煦玉好了个七七八八,不料贾敏却是回天乏术,林海遍请扬州名医前来诊治用药均不见效。贾敏自知时日不多,好在此番儿女俱在身边,未曾得个骨肉分离的结果。遂择了一日,将身边侍奉的众人屏退之后,单独留下林海与煦玉,吩咐道:
“我只道是自己命不久矣,然心下亦有几桩心事未了,这即便是闭眼去了也不甚安稳,此番赶在我脑中尚且清醒之时将这后事交待了……”
一旁林海煦玉闻言俱是黯然神伤,亦不知如何出言安慰,父子二人惟有沉默以对。
只听贾敏说道:“这头一件事便是玉哥儿的亲事,本以为此番我熬过这多时,玉儿与那孙家结亲之事能赶在我闭眼之前实现,不料至今不闻孙家的确切消息传来,这如何令我安心去了?……”
一听这话,一旁的煦玉立即跪在了榻边,泣涕如雨,哽噎着道句:“太太,玉儿不孝!……先自身未能侍奉父母跟前,次未能娶进媳妇孝敬公婆,此番玉儿难辞其咎!……”
座上林海贾敏见状,只道是此事并不怪他,命他起身,奈何煦玉因了心下有愧,便坚持长跪不起。
二人拿他无法,便只得由他跪着,一旁贾敏又道:“这次一件事便是在我去后,我那从娘家携来的嫁妆大部分俱留在城中宅邸里,并未带了前来扬州。那嫁妆本应令了他兄妹三人平分,然此番我念及熙小子黛丫头尚且年幼,惟玉哥儿最为年长,我欲留下一部分留给黛丫头嫁人,其余的便均给了玉儿。他怕是不久便要成亲,这长子成亲,若是缺少了聘礼,面子上亦过不去……”
林海听罢这话倒也并未反对,自是知晓他夫妇二人心下最是疼爱煦玉。未想却是煦玉开口说道:“太太,此番且容玉儿说一句。太太既疼黛丫头,忧心她嫁资单薄,今后入了婆家受气,此番便将那嫁妆尽数留与她便是,且莫要担心玉儿,玉儿有官职在身,尚且可以自足……”
贾敏闻言自是动容,含泪对曰:“傻小子,你那些俸禄又如何能与之对等?……”
他夫妇二人听罢虽不以为然,然到底感念煦玉的一片孝悌之心,便也并未开口驳斥了去。随后贾敏又伸臂将煦玉搂在怀中摩挲一阵,林海又命丫鬟将黛玉熙玉唤至跟前,贾敏又对他姐弟二人吩咐一阵,之后便令众人退下了。
只不料两日过后,贾敏便也就此撒手人寰。众人闻知莫不伤恸,煦玉因之前便未曾痊愈,加之入了扬州之后对这南方水土多番不适应,此番萱堂骤逝,哀极攻心,遂旧疾又犯,重又沉入病榻。便连黛玉亦是哀痛过伤,反伤及己身,只得卧床静养。惟有幼子熙玉知事不多,便也无甚影响,不过跟着家人哭上一阵罢了。
贾敏一去,林海便即刻往京城发了丧,又一面料理贾敏后事,一面请人做水陆道场。此番因了内院之中煦玉黛玉俱是病着,林海除却举哀之外尚且还要心系着二子的病况。幸而此番有二管家林继并了林继家的内外协助料理,方才将这丧葬诸事料理妥当。停灵四十九日过后,便需运送灵柩前往苏州葬于林氏祖坟。此番林海领着三名儿女一道前往苏州,中需四日。之后下葬等诸事又耗去三日,方料理妥当,又举家一道返回扬州。此番下葬已毕,林家兄妹又于扬州为贾敏守孝数十日,至三月热孝过后,方减了礼数,换下孝服着了素服。
另一边,却说荣府闻知贾敏亡故的消息,贾母自是悲恸哀叹幼女亡逝,她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肝肠寸断。又直埋怨了若是当初林家未曾下了扬州,贾敏怕是还能长寿一些。悲伤过后,她转念一想,不久前因湘云回了史家而致使她联姻的计划搁浅,如今贾敏新丧,扬州乃是异乡,煦玉自是会回京守丧,所剩一双幼儿幼女自是无人教导,遂不若趁此时机令了那双儿女跟随煦玉一道回京代为教养。而京里有先生有长兄,更守着这一偌大的贾府至亲,如此林海自是不会拒绝。一旦这双儿女进了荣府,她便将黛玉与宝玉一道养在身畔,令其和宝玉成个两小无猜。毕竟从前珠儿与玉儿一道长大,如今亦是成了手足情深。如此这般朝夕相处之下,便不怕这两小的之间不会暗生情愫。
主意既定,贾母便立即去信与林海,将自己心中所念告知与他,待三月过后便遣了男女船只前往扬州来接。林海接信之后念及此番煦玉正待回京,京中尚有应麟则谨代为照管,且自己这方的西席杜世铭乡试通过,亦需上京参加来年的会试,此番一行人便正可同行一道。又念及自己内眷新丧,心下哀痛,万事无能为力,加之对于将这双幼子幼女交与长子并了应麟则谨代管,林海自是无甚担心。遂当即便去信与应麟并了贾政,将一行人托付与了他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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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三)
? 之后一行人择定腊月初二出发入京,之前自是打点土仪礼物并践行之事。期间又加派了人手照料他兄妹三人,只道是他三人中煦玉黛玉身子欠佳而熙玉年幼,此番除却当日煦玉来此跟随的一行人之外,林海又为其添了许多家人随行照料。而黛玉因了此乃首次远离父亲,心中多有不舍,不忍就此而去。然碍于贾母催得紧,加之此次是跟随了兄长一道,心下方才稍加释然。且她姐弟二人随了兄长一道回京,自是可减免了父亲的内顾之忧,又可与了长兄相互扶持。心下亦期盼着林海任满之后回京,届时便可求得阖家团聚。
话说这杜世铭自知当初能得以在巡盐御史府上坐馆,正得益于这林家的大少爷暗中相助。兼了早已耳闻林少爷才子的大名,虽未曾蒙面,却暗地里慕名向往许久。只不巧煦玉刚至扬州之时又犯水土不服之症,无法面见外人。后稍加好转,便又逢贾敏亡故,煦玉再犯旧疾。加之丧葬诸事繁杂,遂一直未曾得一机会与之好生道些契阔。
此番好不容易待到与煦玉一道同行上京,忙不迭地便与之套近乎。而煦玉对于当初那件谋馆之事并未多加留意,心中只道是待回府之后,便将弟妹一并托付了应麟教导,除此之外世间何处还有更为上佳的夫子人选。然待与了杜世铭略作交谈之后发现该人倒也算是一忠诚可信之人了。在林家坐馆一年有余,期间这姐弟二人对其亦是分外敬重,尤其是幼弟熙玉,对其更是依赖,遂煦玉对之便也刮目相待。
序齿而论,杜世铭较了煦玉尚且年长十余岁,二人便以兄弟相称。而杜世铭自是知晓煦玉虽较己年幼,然学问才华乃是自己望尘莫及的,遂亦不摆兄长的架势,反倒是虚心求教,将自己所作时文拿了向煦玉请教,期间煦玉亦是倾囊相授,只令这杜世铭心下更为钦佩叹服。而此番上京因是逆流而上,较了南下花去更多时日。上京这三十余日中,也幸而有这杜世铭陪伴作诗论文、品茗对弈,并了一双弟妹承欢膝下,加之千霰执扇悉心照料,煦玉方才不复来时那般晕船晕得严重,惟有轻微的不适。
一月过后,一行人总算到达京城,在城外码头弃舟登岸。却说在出行以前,煦玉早已去信与贾珠商议好行程的各项事宜,道是此番在京中自有住宅,此番回京自是先回林府拜见应麟则谨,随后再行前往荣府请安。贾珠自是首肯,便道到京那日他会亲自随了林府车轿一道前来迎接他们。之后自是随他们前往林府住上几日,再行一道去往贾府。
如今算来珠玉已是分别近半载,彼此心下俱是思念泛滥成灾。此番舟还未靠岸,煦玉便立于船头眺望,远远地便已望见了贾珠立于码头之上的身影。而待舟一靠岸,煦玉便令了身侧的千霰执扇扶了自己上岸。珠玉二人随即便相拥在一处,难舍难分,哪管周遭他人见罢心生疑惑。之后待了众人悉数上了岸,煦玉令弟妹分别前来拜见一番贾珠。黛玉因了年纪较长,尚且还识得贾珠容貌。而熙玉则因了年幼,记忆中自是全无印象,只将贾珠当了陌生人。之后又介绍了一番杜世铭,杜世铭自是知晓贾珠亦是当初相助他的人之一,对贾珠亦是感激万分。
随后一行人便也各自登车,此番煦玉自是与贾珠一车,黛玉并了奶娘坐一车,熙玉的奶娘带着哥儿一车,杜世铭坐了一车,之后便是丫鬟仆妇家人之类。而贾珠之车行于最前,车中他二人因了分别这许久,此番相见自是情难自禁,遂忙不迭地便拥吻在一处。|所谓小别胜新婚,恩爱自比从前胜了十倍。
此番二人在车内,贾珠拥在煦玉怀中,见煦玉一身素服,映衬得面色更显苍白,遂伸出一手抚了煦玉面颊心疼地说道:“玉哥,你瘦了,此番去扬州吃了不少苦吧。你信中虽未言明,然我亦是知晓,你此番大病过几场,将人都熬得消瘦了……”
煦玉则道:“大抵遭逢双亲孤露,为人子女的便莫不形容憔悴,如此亦算是我为家慈所尽的一点孝心罢。”
贾珠对曰:“你心下难受我亦是知晓,然亦需保重方是,否则便连那作弟妹的俱要忧心你这作兄长的了……”
煦玉闻罢则点头以示知晓。随后一行人便行至林府,此番且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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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钗黛双姝齐聚荣府(一)
? 却说上回煦玉领着弟妹回京居住,行程匆忙,回林府安定下并将诸事料理妥当已是三日过后。此番煦玉因了高堂弃养,自是向户部报了丁忧,于家中离职守丧三年。而杜世铭则是来京等候会试开科,此番亦是下场在即,遂现下自是歇在林府,一面仍是教授黛玉姐弟二人读书,一面温书备考。另一边,那孙家亦是闻说了煦玉丧母之事,知晓此番因了守孝,煦玉三年之内不可婚娶,遂即便之前尚还有些许踟蹰、不肯就此退亲的心在此时便也消失了干净,只道是若令了自家爱女再为这桩天命不合的婚姻等上三年,届时便也成老姑娘了。由此这孙家便借由煦玉守丧之由去信与林海,将这婚事给推却了。林海收信心下倒也很是遗憾,然亦是莫可奈何。而珠玉二人闻罢此事之后心下倒是着实松了口气。
三日后,贾珠煦玉便领着黛玉姐弟二人首次前往贾府拜见请安。话说此番前往贾府,黛玉却也并未如贾珠想象那般局促难安。黛玉虽素日闻见母亲说起贾府气象,与别家不同。然到底因了身侧有兄长陪同之故,倒也无需过多忧心。加之又听闻自家大哥哥往日里是常宿在荣府,对该处自是万分熟稔,遂万事自有兄长照料,只道是自己跟随其后行事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