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平王看着底下跪着的贾政,又看了看已经瘫软的贾赦,到底有些心软,道:“闻得赦老与政老虽同房确是各过各的的,不如就抄了贾赦的资产,其余的先封起来,到时候再说罢。”
偏偏那赵堂官心中多有成算道:“回王爷,贾赦贾政并未分家,听说如今是他侄儿贾琏在当着家呢。”
西平王一听也无法,便道:“如此你便带人去把两处都抄了,莫要惊扰了妇孺。”
抄了两处,在内查出了不少御用衣裙,皆是禁用的,又在东府抄出了不少的地契,银票还有借票,皆是违例取利的,赵堂官正想着威风一把,却忽然听人报北静王来了,众人皆停了手,互相看了看,只做可惜。
且说前头贾赦被抓了去,里头的贾母那边女眷也正摆着家宴,正说到高兴,那邢氏那处便有人跑过来喊强盗来啦,又有平儿拉着巧姐前来禀报说凤姐儿屋里被抄。
原本还吃着酒的凤姐儿脸色一黑,昏死了过去,贾琏正巧跑进来,道是两王救了他们,谁知才进门就见王熙凤躺在地上,一时唬住了,扑上前就哭着乱叫,又怕把老太太吓着便吩咐人抬了王熙凤回房。
老太太原本便受了惊,又被抄家的官兵吓了一阵,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的,被众人扶着回了屋子休息。
西平王跟着北静王坐在上头,等着众人抄完了,贾赦上了枷先去了,之后的一应男丁便被客客气气地请上了马车,去那刑部大牢,等着圣上的旨意。
赵姨娘之前还跟着贾环说着之前府里自己抄自己家的新鲜话题,又将着那二房的凤凰蛋如今变成了死蛋了,居然是神志不清且不言不语,见着众姐妹也不认识,那些亲近的丫鬟要去伺候也被躲了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的性子。
贾环只是笑笑并不说话,脸上几乎是没有表情的。
赵姨娘小心地凑近了贾环,道:“哥儿可是有什么心事,是不是在世子府受了欺负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儿子得了世子青眼,那是一步登天了,可是偏偏前阵子有着人传了一耳朵不干不净的话诋毁她家哥儿,恼得她伸了爪子,抓得对方满脸桃花开。后虽被王夫人罚跪了几日,可心底已经是有了疑惑了。
贾环摇摇头,他见着中午太阳高照,又听得外头一阵的喧闹,忽然就起了身,走到了赵姨娘面前跪了下来,碰碰碰地磕了三个头,磕完摸了摸自己有些疼的额头,对着赵姨娘笑道:“我自小便投胎做了你的儿子,此生前十年一直受你的照应,既然当了你的儿子,自然要跟着你福祸相依的,一会若是我被抓走,母亲且看好院子,莫让小人乘机陷害了你。”
说完外头便有两个兵丁闯进了院子,见着贾环便伸手拉着走,拖拖拽拽地也不管贾环是不是能走好路,走到一半便看见贾宝玉被人扯着出来,他的脸上尽是惶恐,看到贾环也是一副不认识的模样。接着府里男子皆被带到一处。
二王带着查抄的一应事物回了宫,因着圣上寻北静王有话说,西平王便先告退了,刚出来迎头便碰见了池宸,池宸见了西平王便请安,喊了一声:“十七叔。”
“阿宸怎么来了,可是寻圣上有事?”西平王对着池宸向来是多有照顾,见着侄儿皱眉不展,便关心地问道。
“十七叔可是刚刚从贾府里来?”池宸抿了抿嘴,到底问了出来,他是知道今日宁荣二府被查抄,要说主谋的忠勇亲王已经被关在了宗人府里,而其他人则暂时关押在刑部,可是他跟刑部并无太多来往,所以今日是来求圣上要口谕,也好能自由的出入刑部。
“我只负责荣国府,你若要要寻宁国府的需去找你十三叔。”西平王笑着点点头,“若是你有熟人在内,便不用担心,你十三叔正劝着圣上呢。”
池宸想要跟着自家叔叔说清楚,可是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又怎么解释明明在自己府上住了三年的贾环会莫名其妙的在抄家前夕去了荣国府,要说都是贾环自己的错,明明知道自己最近心情不好,还要说那么任性的话。池宸想了一会觉得此事不是自己的责任,可是自己还要去关心对方,真是自甘堕落,可是若是自己不照顾,又有谁会为他费心呢。一个转念想了清楚,便跟西平王道别,请了太监传报。
通报的小太监很快的出来了,细声细气地对着池宸道:“南王世子,圣上请您进去。”池宸抬脚便走进了上书房,进了书房便见着圣上坐在上头,一旁坐着北静王。他上前对着圣上便要请安,圣上忙道:“快起快起,宸儿许久不来,先来见过你十三叔。”
池宸忙又对着北静王请了安,北静王笑眯眯地道:“许久不见阿宸,又长大了不少。”
圣上接口道:“再过几年你便要比不过他了,旁人可都不是他的对手,就是忠顺王还能跟着他过上几招。”大约是因为如今气都出气够了,到底是自家的兄弟,便是提起也没有太多的忌讳。
池宸笑着道:“十四叔的本事,我可比不上,便是十三叔我也虚得慌。”
北静王忙摆手道:“不行不行,到底年纪到了,阿宸前来可是为着你府上一直住着的贾政的庶子?”之前他是听到风声的,他跟宝玉有些往来,自然知道之前住在世子府里的贾政庶子。
池宸道:“并不是因为他,他是也是贾府子嗣,圣上自会秉公办理,若是为了小侄徇私辱了圣上威名,小侄是罪该万死了,只是不知从哪里听到了一些闲话,说是圣上如今是斩草除根,于仁慈之名有碍。”
圣上冷笑了一声:“那是他们不知道,朕到底能狠到什么程度,总有让他们晓得的时候。”他起身走到了池宸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宸儿的心思,朕是知晓的,更何况荣宁二府之中到底是谁干的谋逆之事,自然能查得清楚,你且放心,先回去。”
池宸点点头,跪安了。
☆、第七十一章
话说贾环跟着宝玉被关在一起,贾政、贾琏等人关在一处,贾赦跟着贾珍、贾蓉等人关在一处。自从进了牢,那宝玉便双手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平日挂在脖子上的玉佩也不见了踪影。
贾环上前抬起了宝玉的脸,仔细地看了看,道:“你不是贾宝玉。”他仔细看了半晌,又道:“怪道他们都说如今你失了宝玉没了灵性,其实是因着你并不认识众人,所以才装疯吧!”
那宝玉并不说话也不开口,只是缩在一边一动不动。
贾环见他不动,便收手双腿盘坐于地,也不管脏乱,又一手托腮撑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静默的时间似乎过得非常的快,原本还有些亮光的牢里变得漆黑,牢头点了蜡烛搁置两边,又给每人分了两个馒头,贾环上前拿过,又发现还有一碗水,便递给那宝玉。
那宝玉接过碗,喝了一口递给贾环,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而低头看着地上的稻草苦笑道:“到底有人知道了,我父亲谋划了许久,谁知那些每日见面的没发现,你这个不常见的反倒是看出来了,你便是那贾宝玉的庶弟吧?”
贾环点点头,他歪头看着甄宝玉,当初知道贾宝玉跟甄宝玉乃是一母同胞的废太子之子,只是对着这两人他只是听说过,并未见过甄宝玉,于是便起了好奇之心。“你们是什么时候换的?”
甄宝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父亲托了家中老仆带着东西去投靠贾府,我便藏在伺候他的仆人里,因着那贾宝玉跟我长得一样,便在半路里换了他的衣裳,原本还好好的,只是他身边的女孩太多,一个两个的皆要来问,我没旁的办法,便装了傻。”
贾环好奇道:“那我那二哥呢,去哪了?”
甄宝玉摸摸自己的脑袋,笑得有些无辜:“大约是流放了吧,便是他说不是,我父亲也会说他是迷了心智了。”他耸耸肩膀,有些无奈,“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贾府也被抄,我果然是要被流放的命啊。”他说得很轻松,似乎没有半点的负担。
“你好似完全不担心,不怕吗?”贾环看着甄宝玉,觉得他应该跟贾宝玉一样,是个娇养大的,怎么可能吃得了苦。
甄宝玉嘿嘿一笑:“反正我父亲先去了,只要路上不出事,我便能跟他团聚,自然多了一些期盼,只是你,虽说我装傻,可耳朵没关起来,你不是住在南王世子府么,怎么自己回来了?”见过往外跳的,还没见过往里头窜的。
贾环摸了摸自己的脑门,靠着牢里的墙壁,无奈地向上看着:“我若是不来,这辈子便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便是我考上了进士,得了功名,也会被御史一参到底,好在还没考,要不然白考了,只是不知道我那姨娘是不是没事。”
宝玉凑近了贾环,仔细地看着他啃着的馒头道:“这玩意能吃呢?”
贾环不以为意,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山珍海味,但如今换成馒头他依然还是习惯,这大概是上辈子留给他最大的好处,不管所处环境如何,他都能抗得住。
甄宝玉见着贾环吃的不错,自己也咬了一口,大约是因为口感不同,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索性就当磨牙了,早一口晚一口的吃着,还点头道:“嚼多了还是蛮香的,比起贾府里的饭菜更好。”
“府中饭菜一向不错,更何况是你的份例,怎么你反而说这个馒头好了。”贾环觉得自己有些作死,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矫情的。
那甄宝玉摇摇头道:“你是不晓得,原本便心虚,旁的不说,姐姐妹妹们都来照顾,嘘寒问暖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亲戚,有个伺候的还总是端着姨太太的架子,想来是宝玉的屋里人,我也不好动,在那里,你吃一口吧,她们就千恩万谢的,仿佛你做了什么大好事了,你不吃吧,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好似你又做了伤天害理的大错事了,哎,我原本便是心中烦闷,见着她们如此,更是想起自己府上,于是吃喝皆不香,差点都睡不着了。”
贾环点头,他当初在世子府一开始也是如此,只是后来实在拒绝不了,又因着池宸态度强硬便接受了,可是接受归接受,到底不是自己挣来的东西,所以这次会选择跟着便宜父亲一起遭难便是这个原因,好歹白吃白喝被养了这些年,男人么,总是要讲义气的,他自己向来是把上辈子的年纪算到一起来过的,可在旁人眼里偏偏是小孩充大人,滑稽得很。
两人悉悉索索聊了一会天,甄宝玉看着一跳一跳的烛光便有些困,贾环见着宝玉困了,便推了推他,让他去床上睡,牢里的床其实就是一块硬木板,哪有旁的东西,况且因着吃喝拉撒睡都在一处,味道也不好闻,不过大约因为关的都是官宦人家,打扫的倒也是勤快的,贾环靠着墙壁似睡非睡的眯了一个晚上,被早晨收拾人员的动静给吵醒了。
一个穿着布衣的挨个地收拾着,旁边是拿着钥匙的看管,也就这处敢这么干,用贾环的话说,这边的都是政治犯,便是逃出了牢房又能跑去哪里,换成那些不要命的凶徒,恐怕会乘着时机往外跑呢,反正都是个死。
等着收拾完了,又有人端了早饭来分,是一碗稀粥,贾环跟着宝玉各一半,西里呼噜地吃完了,或许这甄宝玉跟着贾宝玉还是有差别的,贾环跟着他聊了两句便知晓了。
那甄应嘉似乎一开始就知道那宝玉不是自己的娃,但由于他自己之前也没有孩子,所以对着宝玉是严父的心态,虽府中也有老太太看管,可那老太太并不知道宝玉不是自家儿子的种,想着儿孙成才,也不多阻拦,贾府这处是老太太知晓宝玉的来历,又有王夫人的放纵,前后便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