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奕瑞心中疑惑,太子东宫护卫何其森严,自己的人都是好容易才脱身出去密告父皇的,林煜却怎么能进得来呢?嘴上却不好多问,微微勾了勾唇,算是嘉奖的笑,说:“难为你惦记着,倒是忠心一片。一会儿我叫父皇好好地赏你。”
皇帝面上虽然急怒未消,却对林煜和颜悦色地说:“好孩子,今天的事情可不能说出去,不然,大家都没面子。”
林煜明白了,皇帝虽然气恼,却不打算明明白白地惩治太子失德的行为。
徒奕瑞的眼睛微微一黯,对皇帝说:“父皇,儿臣似乎着了些风寒。”
皇帝抚了抚他的头顶,说:“那小九就赶紧回祥和殿去,先叫奴才们给你弄点参汤去去寒气,稍后朕会令太医去给你诊治。”
一会儿,徒奕瑞和林煜分别上了步辇,回祥和殿。
林煜心里只觉得有些说不通的蹊跷疑惑,别的都还马马虎虎说得过去,怎么皇帝就偏偏那么凑巧地出现在现场,他真的很想问问徒奕瑞事情的经过。但是,回到殿内,看着徒奕瑞沉静地喝着一盅热气弥漫的参汤,想到他今日先是落水,然后又被偷窥春光,连着受了两次惊吓,便问不出口,再一对上徒奕瑞那一双明亮而澄澈的眼睛,就更是问不出来那一句话了。
一定是太子起了色心,故意推徒奕瑞落水,好借机窥视弟弟的身体,皇帝来得正是时候,一定是这样!林煜默默地想。
次日,太子蒙皇帝口谕,被禁足宫内自省一个月,至于为何要惩治太子,没有具体的说明,引得外面的人捕风捉影,议论纷纷。
☆、第 19 章
次日,便是皇子们被正式授讲的日子。皇帝早就令人将崇文殿到处打理得窗明几净的,好叫皇子们听课。
这一日,林煜和徒奕瑞都起了个大早,用过早饭后便一起前往崇文殿,在外殿先给已经来了的几位皇帝择定的太师太傅们行礼,全了礼数之后才进去内殿,等着师傅们进来开课。
今日皇子们到的倒是齐全,除了还在吃奶的十五皇子和被皇帝禁足的太子,其余的全到了。
埋头书本的三皇子眼皮都不抬一下,一副刻苦攻读的架势;昨日用尖酸口吻讥讽徒奕瑞的五皇子还是一脸冷诮,脑门上好像写了“欠债还钱”几个字,天生的讨债相看着就让人不爽;貌似温文尔雅的七皇子摇着一柄纸扇学诸葛亮的派头,无视现在已经是初冬需要拿暖炉的时节;另外还有几个年纪小的。
经过昨天的落水事件,诸位皇子望向徒奕瑞的目光都带了点意味,似畏惧,似讥讽,不一而足。徒奕瑞抿着嘴,面色淡然,施施然在他的指定位置坐下,又用眼神示意林煜在他旁边落座,然后从容不迫地将一些笔墨用具摆放在几案上,静息等待着师傅们进来。
五皇子一贯与太子交好,属于是马屁精一类的,昨日的事虽然被皇帝刻意遮掩,其他人并不知道其中的经纬,但是,五皇子见小九进去后皇帝也不知道得了哪个耳报神的快报,忽如其来地赶了来,太子倒了大霉,小九却没事,反而被父皇后来遣医送药地关怀,便臆断是小九捣鬼,心里又是代太子不平,又是为皇帝偏爱小九而肚里浸着一泡酸醋,总之横看他不顺眼竖看他不顺眼。
五皇子冷笑一声,忽然扭头对后座的七皇子大声说:“嗬,瞧瞧人家,硬是装得跟没事人似地!太子哥哥可是倒了血霉了!”
七皇子很油滑,只是笑,并不接嘴,将手里的扇子摇得“哗哗”作响,似乎要将五皇子心头的那一把愤愤不平的火越扇越大。
五皇子那一把略略尖利的声音像砂纸一般将人的耳膜磨得生疼:“人家说,没娘的孩子像把草。那是没心机的傻孩子。你我认识的这一个可是心机高,还惯会装可怜见儿的,每次他要是磕着碰着了或是落水里了,就绝对要叫家里的大人杀鸡打狗地闹腾,连带着周围的人都要倒血霉,不得了,了不得!”
七皇子用扇子掩着嘴,笑得肩膀耸动,说:“可不是吗?惹不起,还是躲远点好。”
徒奕瑞充耳不闻一般,将装书的袋子打开,拿了一本论语看了起来,眼睛只盯着书上的字。
林煜却看见他藏着衣袖下的拳头攥紧了,微微颤动着。
好吧,在其位谋其职,九皇子算是我的上级,这里称主子,总不能看着他被人欺负吧?林煜的目光瞬间凝结成束。
徒奕珍见徒奕瑞没有反驳,还以为自己的指桑骂槐很高明,正在自鸣得意,他那椅子腿儿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咔嚓”一声断了,五皇子完全没有防备,惊叫着想要抓住什么好不跌倒,慌乱之下扯住了靠得他最近的七皇子的蟒袍的前襟,扯得一直在装斯文淡定的七皇子脖子被勒得生疼,“嗷嗷”叫唤着和五皇子一起连人带椅子地翻到,头部撞上几案的的一角,两人都疼得“嗳哟”作声。
太子不在,三皇子就是这里最年长的哥哥,这时候他忙把书卷丢开,急忙赶过去扶两个弟弟起来,问:“摔疼没有?”又骂随行的侍读书童之类的人:“怎么做事情的?自己坐得安稳,却把主子们差点摔坏了?”
徒奕瑞冷眼看着,忽然扭头向着林煜,眉梢一动,唇角微微翘起,显出一对好看的梨涡来。
林煜也冲他笑笑,用口型表示:“咎由自取。”
正乱着,太师就进来了,见这乱糟糟的一幕,气得胡子上翘,又见五皇子徒奕珍似乎是里面领头闹腾的,心下有了计较,一会儿就故意考问他的学问,结果徒奕珍果然背得磕磕巴巴的,最后领了罚,回去之后用端正楷书抄写论语全文一遍。估计今晚上没人模仿他的笔迹代写的话,这家伙得熬个通宵了。
关于皇子们的课业,林煜以前听光脑讲有个什么朝代皇帝生儿子生得多,就把儿子们弄来玩命地折腾,早上五点就要去上学,中午除了吃饭不休息,足足上够十个小时,到下午三点才放学,随便一篇啥四书五经的都要求读够一百二十遍,就算能倒背如流了还是得读够遍数,还要会释义会阐述会抒发感想出口成章什么的。然后,文的弄完了还要弄武的,下午就得被武术师傅弄去骑马打靶摔跤什么的。
而这里的皇朝对皇子们的课业要求简直就是太宽容了,上午听师傅讲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的课,中午就各自回宫去用膳歇午觉,等歇了晌下午再去,往往是听一个时辰书画音律之类的修养型的课程,如果有事,还可以请假不去。也有武的课程,就是几名武师带着做做五禽戏之类的体操类运动,对于林煜来说属于完全不能过瘾。
然后上五天课程可以歇息一天。
林煜便于歇息那一天的前日中午向徒奕瑞告假,说是要去探望一下京中的外祖母,这一次跟着皇帝南巡回来,还没有拜访过外祖家,连外祖母和两位亲舅舅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
徒奕瑞当然没二话地就答应了。
※※※※
贾府史老太君住的正房的堂屋里,正上演着一处骨肉相见的悲喜剧。
史老太君一头银发,满脸褶子,搂着林煜一声赶一声地喊着“心肝儿肉。”
林煜不是不尊老爱幼,实在是一般的老年人身上往往有股子人上了岁数就特有的腐味儿,熏得他难受,便两下子挣脱了老太太的怀抱,笑着说:“外祖母,我正风邪感冒着呢,别离得太近,过了病气到您身上,就亏大发了。”
史老太君、即贾母,指着林煜笑得一脸慈爱,说:“这孩子不光是模样长得好,孝心也虔诚,怪不得你娘疼你,光是念叨着你,要我好好照看你。”
坐在贾母下首的几个华服妇人也跟着贾母的声气发出了类似的赞叹,总不外乎是“煜哥儿好齐整的模样!”“煜哥儿好灵便的嘴!”“煜哥儿这通身的气派,竟然不像是个外孙,倒像是个嫡亲的孙儿,猛一眼看去,竟然有几分国公爷往日的品格!”
说得贾母呵呵直笑,表情愉悦。
林煜注意到妇人之中有一位虽然也笑着,手上的动作却暴露了她心口不一的内心,紧紧地扯着一方绢帕似乎要把帕子拧断似的神经质的动作叫林煜目光一顿,再细细打量此人的容貌,四十多岁的样子,保养得当的脸上皮肤松弛,显得嘴角的法令纹很深。
外表慈善内在狠毒,即佛口蛇心的外在特征。
和外祖母厮见了之后,贾母就一一地指着下首坐着的几位夫人给林煜介绍:“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这是你珠大嫂子,这是你琏二嫂子……”
林煜一一都作揖施礼。
随即,林煜判断出来刚才随口褒扬了两句话的是大舅母刑氏,而最后那一句很长很有水平的话则出自琏二嫂子,即被贾母换做“凤丫头”的妇人的嘴里。
刑氏三十多岁,容貌中上,望着林煜的目光还算温和,据母亲说,这一位是大舅舅续娶的后室,原是一个家道中落人家的长女,不知何故一直没嫁出去,倒是堪配得大舅舅做个续弦,可惜进门几年了都无所出,故而在贾府内地位颇为尴尬,说起来,她应该是贾府里仅次于贾母的女主人,而实际上呢,因为她娘家不硬,续弦的尴尬身份,又无一子半女傍身,在这府里说话远远不及她的弟媳,也就是刚才扯着帕子的那一位,金陵王氏。
琏二嫂子,即王熙凤虽然是刚才这王氏的内侄女,关系亲密,但是,她更愿意奉承着贾府的实际掌权人贾母,刚才那褒扬的话说得贾母笑开了花,却叫她自己的姑母王氏心中不乐。故而王氏自始自终没开口说话,还有一位没说话的是珠大嫂子,即死去的贾珠之妻李纨,她不说话也许是因为寡妇的身份不好太倜傥,这一点万万不能和王熙凤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