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跟迎春预料一个样,葡萄酒酿造砸了,其实也不算砸锅,这葡萄酒原本就是那个味儿。只是少了灵泉滋润,琥珀酒口感、醇香味儿,比之前那一批差之千里,更别说那立竿见影办得养生美颜功效了。任凭凤姐往里头添加再多白砂糖,那酒水都甜的烧心了,期望中的醇香无踪无影。
且这酒还有一股苦涩尾子,更别说那口感,几个丫头被逼着喝了几大缸子,竟然口角生了疮,凤姐自己也因为喝多了红酒,加上心浮气躁,竟然上火封喉了,吞咽口水都困难起来。
正跟迎春说的一样,酒酿坏了也没多大事儿,坏在凤姐贪心,预先收下了三大王府定金一万两,如今三万两银子成了追命符了。
凤姐至此方才后怕起来,既怕这天大窟窿填不平,也怕三大王府误会她是故意使坏。
迎春闻听凤姐竟然收了人家三万银子,顿时气笑了:“无凭无据,竟敢收人家这多银子,这可真是油锅银子也敢捞啊!”
平儿哭道:“油锅算什么?奶奶收银子时候可是签订合约,一旦负约,咱们就得三倍偿还,这便是上十万银子了,不然,奶奶越不会急成这样呢!”
迎春愕然:“竟跟人签订这样合约?凤姐姐如何干下这等傻事儿呢?你怎么不劝劝?”
平儿这回痛哭流涕了:“怎会不劝呢?也要奶奶肯听才成,还骂我胆子小,说那葡萄酒随便弄弄也就成了,这是上天照应咱们呢,这下子可算照应好了!”
随便弄弄?迎春一嗤,吩咐綉橘:“你陪着平儿梳洗梳洗,司棋,你跟我去瞧你二奶奶!”
司棋綉橘齐声应了。
迎春肯伸手,平儿欢喜不及,那里肯再耽搁,自己个就着丝绢子按按眼角,擦擦手指,伸手挽着迎春:“我不碍事儿!”
平儿性子随和,固执起来也拗得很,迎春只得依了她:“你奶奶真是好命,得了你这个好丫头!”
荣庆堂距离凤姐院子并不远,上了游廊,再过穿堂,一拐弯儿下了游廊也就到了。大老远听见凤姐咆哮:“你想烫死我啊?”
平儿面色讪讪,快步上前打起帘子:“奶奶,二姑娘瞧您来了!”
这话一出,屋内骂声戛然而止,旋即,传出凤姐哼哼腔:“恩哟,二妹妹来了,坐!”
迎春有意放缓脚步,给凤姐一个缓冲收拾空儿,听着夫君开了腔,这才抬脚进了内室。却见凤姐半靠着美人榻,拿个毛巾敷子捂在脸上只是哼唧。
迎春叫声风姐姐,凤姐又是一声哼唧:“难违二妹妹罚步啊,坐啊,平儿,上茶!”
“哎哟,哎哟哟!”
平儿敛着眉眼,手忙较快弹弹椅子,扶着迎春坐了,又接了小丫头手,亲手给迎春奉茶。
迎春自进房,一双眼眸盯着凤姐,平日风光霁月凤姐,今日腮颊鼓胀,一张粉面疼得泛黄,神情憔悴不堪,一幅恹恹病态,往日威仪荡然无存。
迎春心里五味杂陈:“凤姐姐这是怎的啦,前儿好好地,怎么就病了?要不要请太医?”
凤姐一边哎哟,一边忙忙摆手:“不用,我喝点金银花露菊花水也就是了!”
平儿一边撅嘴嘀咕:“姑娘快别说请太医呢,连人也不许告诉。”
凤姐心里怄的慌,拧眉就骂平儿:“多嘴!”
平儿低头替凤姐换帕子,却是梗着脑袋,搭着眼帘,一幅我没错态势。
凤姐气得拧眉挫牙,自觉在迎春面前失了面子,捧着面颊一阵哎哟,哎哟瞎叫唤。
迎春看着凤姐:“酿酒失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何故不敢告诉老祖宗跟太太呢?酒水酿得好,大家受惠,酿坏了,正该同他们说说,叫她们知道你们不易!
“就是三大王府,也该使人去商议,酒酿坏了,需要重新酿造,若能等,则等,不能等,该退银子退银子,该赔偿,咱们就赔偿,生意不成人情在,你这遮遮掩掩算什么意思呢?”
凤姐最是要强性子,听说要认输赔银子,顿觉颜面扫地了,那里服气,哼哼唧唧只挫牙:“商量什么?王府岂是好拿捏呢?再者说,咱们这还没到山穷水尽你那一步呢,焉不知明儿就成了?”
一时又倔强起来,直觉迎春是来看她热闹来了,挣扎着站起身子:“平儿,给我换衣服,咱们这就去想法子去!”
迎春见凤姐撞了南墙不回头的样子,心里气的很,伸手把凤姐往美人榻上一摁,蹙眉道:“姐姐这是跟我怄气呢,我说错什么?不该让你们上门认输赔情么?不然依着你们要如何?大包大揽,还跟人坐地起价,如今承诺无法兑现,不主动认输认错,难道等到人家打上门来理论不成?”
“酒酿坏了是实情,实话实说有什么了不得?凤姐姐你也没开铺子,不过是后宅日子清闲自己做着玩儿,做成了是美谈,做坏了也没什么丢脸可言。难不成谁家炒个菜炒坏了就要被人笑话呢?”
“再者说,咱们去跟王府通通气,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酿出一缸好酒不容易,似姐姐这样,事事争强,难不成以为,这酿酒一如去井里舀凉水般容易?”
“这事儿落在外人眼里怎么想?你酿酒跟水井打水一般容易,却要人家一斤给你六十两银子,人家心里怎么想?”
迎春说着冷笑:“搁我这儿,我只当你们主仆赚的银子堆山填海,富可敌国了!赔三陪银子,这算是有良心了。我要你十倍银子,还要你把秘方交出来给我赔情压惊,我才得罢休!”
凤姐闻言,顿时愣住了。
平儿首先明白迎春之意,哭着笑了,抹抹眼泪道:“我这就去求太太传太医!”
平儿一阵风似跑了。
凤姐慢慢回过味儿来,竟连疼也忘记了,嘴巴抿得死紧,手指只要掐进掌心里,好险,好险,自己一辈子算计,竟然差点被人算计去了。
亏得这回没成呢,若是那些人逼着自己交秘方,自己交是不交?交出去不甘心,不交出去,又是什么后果?
凤姐可是尽管弱肉强食行径,高官厚禄人家莫说只是看中你的秘方,就是看中你老婆老娘,你分量不够,也有好把人洗干净了送上去。
凤姐再瞧迎春,眼眸中有了雾气,如泣如诉,似喜似嗔。
一时间心情甚是复杂,心中对迎春感情那是恩怨情仇俱皆有之。
迎春瞧眼綉橘:“你去外头看着点,我这陪你二奶奶说说话。”
綉橘应了。
室内只剩下迎春凤姐姑嫂两个,迎春叹道:“凤姐姐,你可想过这次如何成了这般?”
凤姐一如被抽了脊骨,身子死蛇般瘫在榻上,一阵一阵噎气:“如何这般?倒运呗,晦气呗!”
迎春自袖口里摸出寸许高矮一个琉璃瓶儿:“这是宫中秘制润喉露,大姐姐与我的,你抿一口,应能缓和些。”
其实这瓶里装着参合了灵泉胖大海。
凤姐抿了口,一股清凉顺喉而下,倍感舒爽,不由额首:“宫里东西委实金贵!”
迎春一哂,毫无客气直指凤姐痛脚:“不是我说姐姐,这一次事情,凤姐姐你太贪心了,五百斤葡萄你买了一千五百银子,还让北静王府欠了你天大人情,还不餍足,还想狠捞一把,难不成你想把天下银钱尽归己有?”
凤姐闻听这样直白犀利责难,顿时恼羞成怒,柳眉倒竖:“我说二姑娘,这唆使我酿酒是你,如今又来冷嘲热讽,这世上好话坏话都叫你一个人说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