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说得不错。娘娘能回来省亲,乃是荣国府阖府的荣幸,自然该阖府上下尽全力办好省亲的事。不但不能让娘娘在宫里丢脸,更不能丢了荣国府的脸。我们这当爹娘的,自然是不辞辛苦,可大老爷您是当大伯的,想要沾娘娘.的光,总不能还想着什么也不干吧。”
王夫人放下握着佛珠的手,阴郁的眼睛盯着赦大老爷,说出的话来并不含蓄。这几年下来,她在荣国府里处境难堪,早就已经改了沉稳老实的做派。现在的王夫人,刻薄犀利得很,便是贾母都不愿怎么同她搭话。
不单贾母、王夫人不满贾赦的态度,便连贾珍也有些皱眉。他更多是不愿丢了两府的脸面,毕竟旁的后.宫娘娘家里都准备起省亲的事了,没道理一门两国公的老贾家缩头缩脑地不干事啊。
“赦叔,太妃娘娘省亲的事,还是得办……”只是,贾珍刚刚开口,就被赦大老爷打断了。
他淡漠地瞥一眼贾珍,话说得斩钉截铁,“我说不掺和就是不掺和,谁说什么都没用。你们也别担心我占你们便宜,大不了就两房分家,我不沾太妃娘娘的光。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就分宗,我们这一支分出去,从此跟荣国府再没干系。”
赦大老爷到底是在官场混迹了几年,自然看得出宫里的两位圣人早晚还得斗上一场。如今,他也算是当今圣上的人,没理由再去跟太上皇搅和,不然岂不是两边不讨好地作死。
既然二房因着大侄女跟太上皇沾了边,那赦大老爷当然要跟二房撇清关系。当然,若是宁国府也想往那边凑,大老爷也不介意跟整个贾家分宗独.立出去。
“爹……”赦大老爷此言一出,不但贾母他们瞠目结舌了,便连琏二爷亦是一个激灵,振奋起精神来。他是打定主意要跟着老子爹走,但是却如论如何也没想到,老子爹竟然这么……
心狠手辣!?
贾政本是急切地安慰着贾母,但此时控制不住地看向赦大老爷,根本就顾不上老娘了。异常短暂的震惊之后,政二老爷的内心已经被喜悦填满。
事实上,自打被撵出荣禧堂,他就再忍受不了自己的处境,不知多少次臆想过两房分家的事。如今,惊喜豁然而降,贾赦更是提出了分宗的话,又怎能不让二老爷喜极?!
政二老爷相信,若是两房分家的话,老太太绝不会跟着大房的,这样公中的财产大房就占不了便宜。而且,以老太太对他、对宝玉的疼爱,必然会想法设法地为他们谋取府中的产业。
赋闲在家这几年,政二老爷也是转了性的,早不是那等不注重金银的清高人了。毕竟,整日游荡于花丛之间,偶尔还赎朵小花儿,安置个外室什么的,花销可是小不了。
而更让贾政欣喜的,便是赦大老爷的“分宗”那两个字了。他相信,贾赦若真敢分宗,老太太就敢一文银钱都不给他大房。甚至……
政二老爷日渐浑浊的眼神闪了闪,甚至便是贾赦头顶的爵位,老太太也能给抠下来。
果然,贾母震惊之后,就被气乐了,指着赦大老爷骂道:“畜生!父母在不分家,你的孝心呢?还说什么分宗,你这畜生是连祖宗都不想要了啊。行,你不是要分宗吗,那就分。只是,你是不是该问问你的媳妇,你的儿女们,他们愿不愿意离了荣国府,离了老贾家!?”
“琏儿,你怎么说?”贾母手指转向贾琏,眼睛也狠狠地盯着他。她就不信了,若是儿子说出个不跟随的话,这畜生还有没有脸活着。
“这个……”琏二爷被老太太盯得发毛,连忙看向老子爹,却见他也是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琏二爷咽了咽口水,沉吟支吾了半晌,终是咬着牙道:“我自然是听父亲的。”
“呵!好,好,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梦月舞影亲的地雷,谢谢!!!
关于cp的事,大概也许应该差不多就是宇文熙了。
☆、第88章
贾母气得火冒三丈, 一迭声地叫着“好”, 那眼睛都恨喷出火去,将贾赦、贾琏这父子俩烧个干净。贾赦忤逆也就罢了,那本就是个不孝的畜生,可她贾母实在没想到,她从小养到大的贾琏, 竟然也敢如此跟她唱反调。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一对孽障啊, 全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行, 行,行!你们父子既然不愿意在这个家呆了,那我岂能不成全你们。也别跟我说什么分家、分宗的,我们贾家要不起你们这等不孝忤逆、背宗忘祖的畜生……除族!我贾家要将你们除族。珍儿,快开祠堂,开祠堂……家里出了这样的畜生,我要向祖宗们告罪去……”贾母气急败坏,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巴掌‘啪啪’地不停拍在几案上。
整间上房里, 唯有贾母的声音响彻, 旁的人俱是闷不吭声的,尽皆盯着赦大老爷,看看他会如何应对,是忤逆顽抗到底,还是腿一软就跪了?
贾政扶着贾母的手紧了许多, 他的心里是万分紧张的,既期盼着贾赦能坚持到底,从荣国府滚出去;又担心他是个没骨头的,转眼就跟老太太服了软,让自个儿空欢喜一场。
赋闲在家这么久,政二老爷的上进之心并未消磨掉,反而愈发地雄心勃勃。若是能够重新出仕,哪怕只是个闲职,老爷他日后出门应酬也能更体面些啊。而且他相信,只要有了起色,他总能熬出头的。
王夫人的眼神飞快地闪烁着,拨动珠串的手指也动得飞快。她这一生错付,嫁了个废物点心,余生的希望就全放在了一双儿女的身上。如今女儿终身有了托付,也就剩下宝玉让她操心了。
说起来也是喜事接连,若是大房被除祖撵出荣国府,那爵位自然也落要到他们二房头上,早晚都得是她儿宝玉的。但,若是她再想想办法,说不得还能让爵位径直给了宝玉呢。不过她心中也有些犹豫,若是爵位直接给了宝玉,那她这个当娘.的想要诰命加身,岂不是还要等到……
贾琏此时已经站在赦大老爷身后,心知老太太必然要大发雷霆的,却仍旧没有想到,她老人家竟然连除族的话都喊出来了。琏二爷难免心中忐忑惊惧,桃花眼紧紧地盯着赦大老爷,想知道老子爹有何应对。
两房分家,抑或分宗独.立门户,跟被除族逐出家门截然不同。若是他们一房真被除族,那日后一家老小也就不用在京城混了,都远远儿地躲避到荒郊僻野苟且偷生去吧。
赦大老爷淡定得多,不像儿子一样被贾母的怒态骇住,依然镇静地坐在那儿。直到贾母已然叫嚷地都要喘不过气了,方道:“老太太也不必如此生气,更别说什么除族不除族的话,这事儿啊,您说的不算。”
“我今日把话放在这儿,”他目光扫过在座众人,语气平淡地道:“要么,二房被分家分出去;要么,我们大房分宗另立门户,我这做儿子的,给您个选择。老太太,这事儿,我不是跟你们商量,更不是跟你们请求,我只是跟你们知会一声。”
“你——”贾母手指颤抖着,瞪着贾赦的眼睛就掉下泪来,颤抖着声音道:“听见了吧,你们都听见了吧……这就是当儿子的,老天爷啊,我这究竟是养了个什么东西……老太爷啊,我不能活了,可、可我哪有脸去下面见你,去见祖宗们……”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贾母在软硬之间转换得十分自如。她不再提大房除族的话,只自顾自地抱住宝贝孙子宝玉痛哭不止。她倒是要看看,贾珍这当族长的孙辈,还真能叫她这阖族的长者尊者哭死?!
贾珍看上去也是焦灼得很,很有些不知所措,但其实心里挺不耐烦的。明明两府都出了五服,偏偏这荣国府每回有什么事儿,都得把他牵扯进来,烦得很!
他娘.的,他们宁国府也就是占了个族长的名分,屁点儿便宜占不着不说,天天还一堆的难产的事等着。珍大爷深感,当初他太爷爷就该跟荣国府分了宗的。
“得了,老太太您也不必如此,没得再哭坏了眼睛。”赦大老爷不愿再多纠缠,径直道:“您连带着二房的几个,所求不过是个爵位罢了,我将它与了你们便是。赶明儿,我自会上个折子,将爵位给辞了。”
赦大老爷此言一出,整间上房里又是一静,便是痛哭流涕的贾母都忘记了掉泪,反失声问了句“你说真……”,但她旋即明白过来,连忙止住了声音,却到底叫人都听见了。
琏二爷站在后面,就听得直咧嘴。果然啊,他们这一房的儿子、孙子、重孙女,在老太太眼里都比不上个爵位。他老子爹到底是个明白的,只是真的要舍了祖传的爵位不成?
在场众人的瞩目之中,赦大老爷各瞥了贾政及王夫人一眼,见这夫妻俩果然都殷切切地盯着自己,他不禁哼笑一声,道:“你们若是不信,我就在这里将奏折写好,如何啊?”
“老太太……”赶紧答应吧,好让贾赦把奏折写好。贾政闻言,当真有些把持不住了,急切地看向贾母,口中满是期盼地唤道。
只是他话尚未说完,便被王夫人打断,“老太太,如此未免太过仓促,您可要三思啊。”若是这就把奏折写出来,她岂不就没了转圜的余地,哪还如何给宝玉谋算。
政二老爷登时大怒,冲着王夫人横眉冷对,但很快就又转开眼睛。实在是,那张脸有些太难看了,老爷应付不来啊。
说起来,他们夫妇当年那也是相敬如宾的,可自打这婆娘脸上多了道疤,他就真是再也不能瞧她一眼了。夫妇俩整日里就跟仇人似的,不是吵嘴就是冷战,就差没动手了。
这会儿这婆娘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拦着贾赦些辞爵位的折子,她这是想干什么?难不成,这婆娘的心竟还向着贾赦他们不成?!
不光贾政惊怒异常,贾母亦是冲着王夫人皱眉。虽然她心里最疼的便是孙子宝玉,但却还从没想过要把爵位越过儿子贾政,直接传给宝玉。
一时之间,贾母弄不明白王夫人的意思,也没心情理会她的想法,只向贾赦道:“好,算你这畜生还有点羞耻之心,还知道将祖上的传承留给孝顺子弟。你写,这就写啊,我看你能写出个什么来。”
“另外,我还告诉你这畜生,想要分宗可以,除了净身出户,你别做他想。一等禀了祠堂,改了族谱,你这一房就得给我滚出去,滚得远远的,再不准等宁荣二府的门。”贾母这话说得声色俱厉,有些昏花的老眼都闪亮了些,显然是对净身撵走贾赦心有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