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见司徒文失态的模样,乾熙帝按捺下羽翼丰满的揣测,面上带着笑意,拍拍还在愣怔没回过神来的贾赦,“赦儿也叫了你这么多回哥哥,如今也算真名正言顺了。”
“……”那是情哥哥的哥哥,不是兄弟间的哥哥。
司徒文凝眉望向乾熙帝,默默解释着。
望着司徒文难得孩子气的模样,乾熙帝笑得愈发开心了,垂眸看向贾赦,再一次要求道:“来,赦儿,叫一声父皇。”
“父……父……”贾赦迎着乾熙帝颇为慈爱的目光,没来由的就心里一抖,他能习惯开口唤一句皇帝叔叔,那是幼年不经事跟着司徒文得来的一份恩宠,现在叔叔变父皇,这恩宠大到让他有点儿心惊,下意识的转眸偷偷望了一眼司徒文。
看见投递过来求助的目光,司徒文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旁边响起一道爽利的大笑,“叫父父也挺好听的,咱们干父子间不走皇家父子这一套,哈哈!”
司徒文:“………………”特么的给孤一个说话的机会好吗?又不是日后没机会唤您父皇!
干儿子跟儿媳妇差十万八千里好嘛!
贾赦扁扁嘴,还没转过弯来,又在乾熙帝的要求下,从父父到父亲,来回唤了好几遍。
“乖。”乾熙帝看着人微微红着眼眶,小脸委屈的皱巴巴的,不由有些难为情的松了松手,这娃脸上滑嫩嫩的,掐一把手感还真不错。
“皇……父亲……”贾赦咬咬舌,在乾熙帝凶狠的目光下,飞快的改了称呼,“您为什么要收我做干儿子啊?”说完,眼眸紧紧闭起,不敢看人面色。
“朕乐意。”乾熙帝瞅了一眼贾赦胆战心惊的模样,眼角余光又扫了一眼眼眸死死盯着贾赦的司徒文,眸光划过一道锐光。他总觉得阿成知道这消息后竟然意外的不开心呢!
难道贾赦不是弱点?
心中划过一道狐疑,乾熙帝面上不显,继续拍拍贾赦让人睁开眼睛,望着对方黑兮兮纯粹的眸子,笑道:“先随朕上朝,而后你先回家收拾收拾东西,晚上朕大宴朝臣,你要拿出殿下的气势来懂吗?别怂!”
“殿下?”贾赦眨眨眼,忽地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略开心问道:“皇……父亲,您收了我做干儿子,是不是父亲以后再也不能揍我了?”
“嗯。”乾熙帝郑重的点点头,骄傲道:“没错!他要是敢在揍你,你就让他跪下称王爷!不过,你可不能借此妄为,不然朕可不是简简单单揍你一顿的问题了。”
“那会怎么样啊?”贾赦心里小算盘飞快的啪啦着,他现在回过神来了,他马上要当皇亲国戚了,有一个天下第一官当干爹。
“呵呵,人头落地。”乾熙帝微微眯起眼,笑着伸手在贾赦脖子边比划了一道。
贾赦旋即捂脖子,“我保证乖乖的。”
“好!”
“……”
司徒文垂下脑袋,不想去看眼前“父慈子孝”的一幕,实在是太憋屈了,这种苦闷无法明说!
一路心塞的入了朝堂,司徒文才打起精神,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禀告贪污案。
听着耳边响起清脆若泉滴的声音,百官面带打量之色,认认真真的凝视着一袭金黄的太子殿下。
江南历来鱼米之乡,又漕运发达,近年海外贸易也蓬勃发展,尤其是产盐之地,这种种巨大的利益不知养活了多少官员,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甚至连九五之尊的帝王也无法一下子掐灭贪婪之心,只能像收割韭菜一般,三五载的树几个典型,杀之后快。
可是如今!冷不丁的就被几个毛头小子不管不顾的连根拔起。这等断人财路的仇恨,就算其中有一人贵为太子之尊,也让人心中发憷,忌惮,忍不住狗急跳墙。
太子过于英明了,英明到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
被无数双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司徒文依旧不紧不慢,“所查抄之罪款,有苦主者已经尽数查证后归还,无……”倒是坐在上首的乾熙帝见状,眉头拧起成川,眼眸中带着冰冷之色。
他饶是日后万一跟司徒文有了分歧,那也皇家内部事务!如今这帮庸才却打量着“渔翁之利”的心思却口中喊着忠君爱国,实在是可笑至极!
他没有这个魄力,没有这个胆量,杀尽天下贪官,但是他儿子有!
光凭这一点,就足够他含笑九泉。
乾熙帝静静的等待司徒文禀告完毕,而后睥睨了一眼朝臣,手指着司徒文命人抬过来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心里忍不住笑声。他早就收到密报,这几个小子每次抄家,焉儿坏的让人敲锣打鼓一路叫喊过去。
没想到,如今又故技重施,直接把证据摆到金銮殿上。
不过……乾熙帝很快就笑不出声来了。饶是知道汇报过来的贪污数字,可眼看大殿外还源源不断的有车队鱼贯而入,旋即拉长了脸,勃然大怒:“很好,很好!户部尚书,你出来告诉诸位爱卿国库存银有多少!”
被点名的户部尚书一颤,小心翼翼的出列禀告道:“回禀皇上,现存银约……八百万两。”
“哼!”乾熙帝冷笑一声,“你说说朕下江南某些人打了多少欠条来着。”
闻言,户部尚书旋即头皮一麻,两股站站,恨不得自己能昏过去。勋贵豪门往户部打秋风为迎接圣驾,这理由他岂能无视?
“父皇息怒。”司徒文颇为好心的劝了一句。
众臣子闻言,立马附和一句,赶忙跪下来齐声劝道:“皇上息怒。”他们不少人都借着皇帝出巡发了一笔小财。
“息怒?朕如何息怒?!”乾熙帝啪得一声,直接将御案上的奏章往下砸,面色媲美锅底,“没想到啊,仅仅一个刚刚提拔的知府,半月时间,十万雪花银啊,据说先前还是五品同知,一年也有百万进账,真是生财有道啊!你们自己听听国库有多少银子!知道五年前海运尚未开通之时,国库又有多少银子吗?亏朕每天还沾沾自喜,结果到头来,几个富商几个芝麻绿豆的小官,竟然比朕还富裕!”
朝臣全部惶恐的下跪,口呼“皇上息怒。”
“更岂有此理的是,一个个竟然有脸跟朕哭穷,说的朕还真以为有多穷,整日拆东墙补西墙,还拿私库来填充国库,到头来朕原来是个傻逼!”
朝臣:“……”
司徒文:“……”听听这粗鄙却又坦白无比的词,他觉得愈发有点儿看不懂乾熙帝了。
再一次重重的拍一下桌子,乾熙帝手指着朝臣,骂了个痛快,直接甩袖便走。
戴权急急忙忙的跟在身后,拿着圣旨,有些左右为难,这到底该什么时候颁布啊?
司徒文见状,眉头一挑,望了一眼戴权,示意先跟着乾熙帝回去,这圣旨最好一辈子都不要颁布。
他先前听闻乾熙帝要收赦儿为子,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到底是亲疏有别,他调兵遣将分量远远比科举舞弊,贪污案来得轻。
百官匍匐跪地着,不敢起身。他们是在没想到皇帝会冷不丁的发那么大的火,甚至还有迁怒,纠察京中官员的趋势,不免心中有些发凉。
贾代善见乾熙帝走远,虽然不好第一个起身,但是也可以抬眸看看他两个月未见的儿子。
有点瘦了,看起来还憔悴了不少,定然是被使唤的团团装,没怎么好好休息休息。
贾赦感受到背后被注视的视线,也回眸望了一眼贾代善,面上旋即带了一丝欣喜,他有好多悄悄话要跟父亲说,比如他人见人爱,连皇帝都要收他做干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