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这次瓷窑那边进上了一批玻璃的器皿还有摆件,有几件颇具匠心,一个是整套的十二花神杯,用的是蝴蝶杯的手法,倒入酒水之后,就能看到杯中的花朵,而且酒水深浅不同,花朵姿态也是各异,据说工匠们为了烧出这一套花神杯,足足烧了近百窑才摸索出来了,次品全部被砸碎回炉重造,这是如今唯一的一套成品,另外就是一套四扇的四时花鸟的玻璃屏风,用的是徽宗的花鸟图,专门让匠人吹制出来的。虽说用的还是透明的玻璃,但是经过细细打磨之后,花鸟几乎纤毫毕现,跟原画几乎没有差别。
这两件直接就被徒景年献给了承庆帝,承庆帝对此颇为喜爱,一方面大把的赏赐送到了东宫,另一方面,听说是东宫名下的瓷窑送上来的,干脆便让内务府直接找这个瓷窑,订制专门的御用玻璃制品,徒景年搞出来的玻璃,算是一炮打响,就等着以后财源滚滚了。
☆、第 22 章
徒景年的皇庄里面真心没有太过重要的东西,他如今最大的劣势就是年纪,这也决定了,皇庄里的奴婢管事,多半真正效忠的不会是他,他们会听他的,开发玻璃之类的东西,但是,真正机密的东西,他们并不会瞒着承庆帝。徒景年一时半会儿也没别的办法,在宫里真正属于他的人手都很少,何况是在宫外。
因此,徒景年不过是叫人在庄子上实验一些玻璃制品,然后让他们开发骨瓷什么的,至于什么枪支弹药,坚船利炮之类的,那是免谈,总得等到徒景年手头有了自己的班底才行,如今就是叫他们搞点基础性的东西出来,比如说,弄点硝酸硫酸纯碱什么的,另外,他已经在叫人向出海的海商收购海外的种子,要知道,到了这里之后,什么玉米、土豆、番薯,他可一样都没见过,问别人也都说不知道,估摸着这些还都远在海外呢!
徒景年如今并不是很着急,他若是能坐上皇位,怎么折腾都无所谓,他要是不能,那么,一切都免谈,如今做的自以为利国利民的东西,到时候都是图谋不轨的罪状,因此,如今多赚点钱,打打基础就足够了,其他的,可以缓缓图之。
承庆帝也没觉得徒景年玩物丧志,做人哪能没有一点个人爱好呢,何况这年头自己设计点日常用具其实是件雅事,很多底蕴比较深厚的人家,都会自己设计一些玩器、器皿什么的自己用,或者是走礼,很多文人更是会自己制作笔墨纸砚,便是一些闺阁女子,亲自动手制作笺纸合香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何况,这些只需要徒景年吩咐一声下去,又不用他自己做,他该做的事情一样做得很好,得了好东西,就献给自己,那是徒景年做儿子的孝心,高兴还来不及呢!
承庆帝自己也颇为喜欢这种晶莹剔透的玻璃,中国其实很早就有玻璃制造的技术,一般叫做琉璃,药玉,但是因为各种原因,都是有色的玻璃,不够剔透,甚至因为战乱,有一阵子,玻璃的制造技术几乎失传了很长时间之后才恢复了一些,等到宋朝海贸盛行之后,来自西洋的近乎透明的玻璃自然要比国内哪些比较浑浊的玻璃更让人喜欢,只是西洋的玻璃制品一般并不符合中国人的审美观,加上玻璃是易碎品,运输不易,而且哪些来自西洋的商人也要追逐利润,因此,这些外来的玻璃价格非常高,自然,能买得起的人也就非常少了。
宫里也有玻璃制品,但是多半是玻璃镜,还有一些玻璃的杯子,但是都是西洋来的那种高脚杯,根本不符合中原的审美,因此很少有人用。结果这回,徒景年的庄子上折腾出来的玻璃,在各个方面都完胜,因此,很快内务府便给那边下了一堆的单子,而一些相对廉价的玻璃器皿还有摆件甚至是玻璃做的首饰很快也出现在了市面上。
东宫的库房算是财源广进,徒景年又叫下面做了些玻璃酒器还有寓意比较好的玻璃盆景,当做三节两寿的礼物,送给了东宫的那些太傅少傅左右庶子以及詹事府的一干属官,然后又各送了一套应景的给了苏家和曹家,至于其他的,暂时跟徒景年没关系。
不过,哪怕是这些,已经给徒景年带来了一些好名声,这会儿承庆帝的一腔父爱还都在徒景年身上,因此,在给亲近信任的臣子赏赐的时候,难免要带上徒景年两句,设宴的时候,专门将那十二花神杯还有玻璃屏风摆出来,各种显摆,而东宫那些先生也觉得徒景年颇为尊师重道,自然,虽说徒景年这个太子平常压根捞不到刷存在感的机会,但是,这些人在外面可是颇有声名的。
承庆帝做皇子的时候,有一次白龙鱼服,结果行踪泄露,遭遇了刺杀,差点就送掉半条命,饶是如此,还是受了伤,好在并不严重,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从那以后,承庆帝便不再有微服私访的习惯,即便想要出宫,身边也是明里暗里带着诸多护卫。
这次正值休沐日,之前徒景年死缠烂打,磨着要出宫玩,承庆帝想想徒景年生在宫中,几乎就没有真正出过宫,就算是上次出城郊迎凯旋的将士,一路上也早就清过道,又是一直用着太子的仪仗,坐在专门的辇车里面,压根看不到外面怎么回事,因此,承庆帝便许诺,这次休沐日就带徒景年出宫玩。
大晋的早朝制度并不像明清的时候那般变态,时间并不算早,一般就是辰时之后才开始,这年头一般也没什么夜生活,毕竟没有电灯,再多的蜡烛提供的照明也就那个样,大家多半早睡早起,辰时也就是七点到九点一般也就很是不早了。休沐日没有早朝,前一天的时候,徒景年就宿在了大明宫,卯时一刻的时候就被叫醒了,洗漱更衣之后,用过了早点差不多也就是卯时三刻了。
应该庆幸,如今宫中没有什么长辈,比如说太后什么的,少去了晨昏定省的步骤,因此,用过早膳,就可以出宫了。
承庆帝看着一向小大人一样很是自持的徒景年扒着车窗看着路边的人还有建筑,不由失笑,还是个孩子呢,不过,他登基之前就住在外面的王府,对宫外却是比较了解的,因此,便笑道:“阿鲤,现在还没有出皇城呢,能有什么好看的,等一会儿到了内城,爹带你好好见识一下!”
承庆帝虽说答应带徒景年出来玩,但是,却仅限在内城,这边住的人非富即贵,治安自然不错,至于外城住的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承庆帝哪怕自觉关心民生疾苦,却不会随意往那些地方去的,毕竟,那种地方,三教九流的人混杂,安全上未免有些不那么可靠。而且,长安的东市西市都在内城里面,足够让徒景年见识一番了。
☆、第 23 章
距离皇城比较近的多半是勋贵人家,开国百年,勋贵们其实多半已经没落了,如今当家的多半是当年那些开国元勋的第三辈乃至第四辈的人,主要还是跟着太宗的那一辈,太祖过世的时候,天下还没有真正平定呢,一直到太宗登基差不多二十多年的时候,才算是稳定了如今的疆域,像是当年的四王八公,差不多就是那一辈的人。
勋贵人家所在的坊市真的是没什么好看的,一路上都是朱红的大门,镇门的石狮子,门口或坐或站的门房,这会儿还早,路上压根没什么人,这些宅子里要采购什么东西,一般寅时左右就要搞定了,要不然,叫家里喜欢吃新鲜菜蔬果品的主人早点吃什么呢。好在这边都是青石铺地,一路上还算平稳,并不颠簸。
承庆帝倒是对这边挺熟,这会儿便坐在一边,遥指着那些写着什么国公府、侯府之类的牌匾,告诉徒景年哪个是哪家,亏得承庆帝记性很好,很多人家除了一些大朝会还会出面之外,家中压根就没人真正在朝了,承庆帝还能说出个几分来。
徒景年心中却差不多有了盘算,这些勋贵人家如今还有人在朝,但是,听起来,下一代有出息的少,纨绔的多,过个几代,差不多爵位也就到头了,自然跟平民百姓无异,这些人就算放纵,也是无所谓的。如果是比较争气的,能用的话,用一用也无妨,当然,前提是忠诚。
承庆帝差不多也是一样的心思,这些勋贵祖上的确是有功的,如今虽说纨绔的比较多,但是也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恶行,不老实的早就在前几次站队错误的时候被夺了爵,现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会儿国家财政还是很充裕的,虽说有挖国家墙角的,但是也没那么明目张胆,一个国公一年也就是三千两的俸禄,财政又不是撑不起,在外面买个前朝的青花瓷,还得几千两呢,没什么打仗的机会,过上两三代人,一个人家也就是花个几百两就能搞定了,因此,犯不着计较这些。
不过承庆帝还是说道:“其实要说起来,这些勋贵人家,要比那些文官可靠不少,毕竟,这些勋贵多半当年就是泥腿子,跟着太祖太宗这才有了翻身的机会,因此,对朝廷很是忠心,可是文官不一样,不管哪朝哪代,都得用他们,他们又自以为是圣人子弟,心高气傲,偏偏又少了点骨气,当年宋朝覆灭,多有读书人本来世代受赵家恩惠,最终却投敌叛国,到头来还要帮着那群蒙古人欺压汉人,无耻之尤!”承庆帝对读书人表面上敬重,心里却是不怎么瞧得起的,这也是徒家人的通病,这年头识字率还算是比较高的,虽说暂时还比不上宋朝那会儿,但是差得也不远了,因此,读书人只有没地方安置的,没有不够用的,因此,杀几个文官,根本不心疼。
这也是难怪,据说当年太祖当年家里也是个小地主,总算是衣食无忧,偏偏摊上个知县,听说他们家有个祖传的宝贝,为了讨好自己的上司,一个蒙古人,硬是污蔑他们跟反贼有勾结,所谓破家县令,灭门知府,太祖全家算是倒了血霉,几乎被杀了个干净,最终太祖带着年幼的弟弟爬狗洞逃了出来,先是乞讨了几年,然后就干脆真的投了义军。那个县令就是个汉人,太祖后来打下了县城,直接就将那县令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了,后来一路征伐,发现许多在元朝为官的汉人比那些蒙古人还有酷烈一些,为了讨好主子,无所不用其极,尤其他们对很多事情知根知底,做起事来更是不留余地,因此,对读书人便生出了鄙弃之心,后来开国之后,虽说不得不重新启用读书人为官,毕竟,太祖手底下一堆泥腿子,叫他们拿着刀子砍人,那是不在话下,要是让他们为政一方的话,那纯粹是祸害百姓了,因为他们实实在在根本不懂该怎么做,好心也能办坏事,加上也要收士人之心,重启了科举,还启用了前朝的一些进士做官,但是心里面,对这些人却是半点也不信任的。就像是孔家、孟家,元人那般残暴,他们照样做着自个的衍圣公,孟子被封了亚圣,孟家也是过得很滋润,这让太祖如何相信读书人的操守!
太祖之后,徒家人依旧沿袭了这样的作风,只不过面子上做得更好看一些,不像是太祖太宗一样,一点点小错就揪着不放,恨不得将人填草扒皮不可。哪怕是原本对读书人还算敬重,但是看得多了,也就知道了,这些人别看读的是圣贤书,但是多半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都是一帮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主,心眼多,会钻营,对他们没必要太客气。
承庆帝这会儿这么说,也是看着徒景年对自己那些老师非常客气,担心儿子被那些腐儒教得迂腐了,真相信什么圣人之言,觉得那些文官多高风亮节呢,徒景年却是点了点头,笑道:“爹说的是,两宋的时候,赵家与士大夫共天下,也没能叫他们真的都对赵家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何况,暴元屠戮中原,真有那等忠直之人,也难以幸免,留下的自然多是蝇营狗苟之辈!”
承庆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话间,马车已经差不多出了这些勋贵扎堆的坊市,往东市而去了,街市上热闹了许多,承庆帝见徒景年的目光落到了路边那些卖诸如面人、糖葫芦的小摊上,不免莞尔一笑,轻轻敲了敲车窗,对外面的人轻声吩咐了两句,很快,随身伺候的太监就拿着装了糖葫芦、糖人、面人的碟子进来了。承庆帝笑吟吟道:“阿鲤,这些在宫里可是少见,不过,略尝两口便是了!”
徒景年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他不过是想到后世跑到影视城旅游的时候看到的场景了,算上心理年龄,他都差不多知天命的人了,哪里还会对这些感兴趣,不过,心中也不是不动容的,不管承庆帝以后怎么样,起码到目前为止,承庆帝一直对他很好。这么想着,徒景年拿了一根糖葫芦,先咬了一颗下来,然后凑到了承庆帝一边,笑道:“爹,你也吃!”
承庆帝犹豫了一下,见徒景年满脸期待,也是咬下了一口,胡乱嚼了嚼,便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4 章
长安作为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一直以来就是整个大晋的经济政治中心,因此,街市上极为繁华,这会儿又是太平盛世,因此,路上人的精气神都很是不一样,这里又还在内城,能进来的都是有些闲钱的,便是些混混闲汉,多半也能够跟一些权贵之家扯上关系,那些做小生意的,没准祖上就是皇亲国戚,因此,多半穿得颇为体面,一派盛世模样。
徒景年这么看着,自然也这么说了。承庆帝一边惊讶于徒景年看问题的角度,心中颇为欣慰,嘴上却说道:“这也是太祖太宗他们留下的基业,何况,这边本是内城,若是天下百姓都能衣食无忧,那才是真正的盛世!”
徒景年笑道:“那儿子就祝爹心想事成,创出一个名副其实的盛世来!”
承庆帝摸了摸徒景年的头,微微一笑:“臭小子,这个天下,以后不也是你的吗!”
承庆帝说得直白,但是徒景年却也不敢真的当真,说实话,史书上那么多太子最终没了善终,难道一开始的时候,皇帝不是真心想要将天下留给太子的吗?人心易变,何况帝王之心本就深不可测,因此,徒景年只是说道:“父皇千秋万代,儿子给父皇做个马前卒便足够了!”
承庆帝哈哈一笑,亲昵地拍拍徒景年的肩膀,笑斥道:“什么马前卒,你是一国储君,总该有自己的气度胸襟!”
说话间,车子便慢慢停了下来,外面徐安平轻声道:“老爷,大爷,到东市了!”
承庆帝应了一声,徐安平亲自开了车门,弓着腰扶着承庆帝下车,而一个跟着过来的小太监伶俐地跪趴在地上做了凳子,徒景年也踩着那个小太监的背走了下来。一开始的时候,遇到这种真正拿人当做工具物件的事情,徒景年还看不惯,如今虽说依旧不怎么习惯,但是已经可以催眠自己当做很正常了。当然,在这个世界,这种事情的确很正常,奴婢是没有人权的,一般的人家,只要能拿得出像样的理由来,随随便便就可以处置了家中的奴婢,打死也是没事的,另外,大晋律上还明明白白写着良贱不婚,这里面虽说有些可操作的余地,但是也就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事情,若是真的翻出来,也是个不小的罪过。
皇宫里面更是如此,宫女还有点余地,毕竟除了皇后或者是高级的宫妃的陪嫁,一般的宫女都是良家子出身,到了年纪还是得放出去的,可是太监不一样,太监一般都是罪人之后,也就是官奴,或者是一些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为了活命,自己割了下面到宫里来寻出路,哪怕上面严令,不许私自阉割,也不能阻止这些人向往做吃喝不愁的“公务员”的心。很多时候,宫里没有那么多位置安置这么多太监,因此,很多不是正规途径出来的阉人只得在宫外自寻出路,很多只能沦为乞儿,除非宫里要补充人手,否则他们想要出头,真的是比登天还难。因此,对于这些太监来说,只要有一点往上爬的可能,都是要抓紧机会的。
路边的人看到这等场景也见怪不怪,顶多想着,又有豪客上门了,一般人家也没这样的排场,因此,路边叫卖的声音更是殷切高昂了几分。
承庆帝牵着徒景年的手,然后熟门熟路地拉着他进了附近的一家名叫驻云楼的茶楼,嘴上解释道:“这家茶楼可是老字号了,里面做点心的大师傅祖上可是前朝的御厨出身,里面的四时点心在京中一向是出了名的!”
徒景年立刻会意,这驻云楼应该跟承庆帝有些关系,若是不知根知底的,能够确保安全,承庆帝也不会来,何况,京中规模稍微大一点的铺子,哪家背后没个权贵撑着,要不然,这等近乎是日进斗金的勾当,没有足够强力的靠山,早就被一干胥吏地痞流氓敲诈得倾家荡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