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贱、人姓胡?”
“你知道?”夏金桂诧异地问。
“……那是胡大人原配。”孟氏见夏金桂竟然一直蒙在鼓中,心下不忍,就提醒了她一句。
夏金桂登时火冒三丈,也不管这轿子还在走,更不理会外头伸手不见五指,就喊了一声停轿,立时下了轿子,走到后头跟着的马车边拍着车辕就骂道:“不要脸的老贱、人,给老娘从轿子里出来!”连拍了两下,叫拖得长长的队伍全停了下来。
胡氏不明所以,怔怔地从轿子里探出头来。
夏金桂立时抓着她的领子就将她拖出来,也不管有人看,抬脚就向胡氏身上踹去。
“你干什么?”胡竞枝也下了轿子,见夏金桂动手,就忙将她抱开。
“臭不要脸的,将个原配留在身边算是个什么事!别忘了,我可是荣国府老太太做的媒,等我去老太太跟前告上一状,谁也甭想认祖归宗!”夏金桂破口大骂,想起先前身边的蹊跷事,就疑心是胡氏装神弄鬼,于是又踹了一脚。
胡竞枝不料夏金桂竟然知道了,听着虫鸣鸟叫,又见一堆人等着回城,就咬牙问:“你待要怎样?”
“将这老贱、人丢在这,你敢接她走,我跟你没完!”夏金桂发狠地说道,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忽然又哭着说,“没良心的,难怪家里留不住一个哥儿,竟是她使坏!”
胡竞枝心下不舍,忽然见陈也俊、石光珠来催促说:“快走,不然赶不及了。”
胡竞枝忽然狠下心来,就对夏金桂柔声说道:“好,都依着你,将她丢在这,咱们赶紧回城吧。”
“爷——”胡氏喊了一声。
“闭嘴!”胡竞枝怒道。
夏金桂得意地一笑,乔张乔致地叫胡竞枝搀扶着向轿子里走去,坐在轿子里,见孟氏呆呆的,忽然疑惑起来,等轿子起来了,就问:“你怎知道她是原配?”
孟氏嘴角动了动,待要说破那孩子是胡竞枝的,又想,既然他儿子一直当自己是太傅之子,就叫他那么以为吧。
夏金桂等不到孟氏说话,嗤了一声,也不理会孟氏。
车队浩浩荡荡地向城里去,经过赤霞宫警幻娘娘庙,王夫人还为此事能成,令人停下车队,遥遥地虔诚地拜了一拜,随后才叫人向城里头赶。
天一亮,城门开了,王夫人等人就向荣国府冲去,谁知到了宁荣大街东街门外,就见前面拥堵不通。
“快让开,琏二爷的骨血要立时进府给琏二爷披麻戴孝!”陈也俊忍不住喊了一声。
却听前头人扭头说道:“我们也是来认祖归宗的,难道不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吗?”
陈也俊一愣,贾政、胡竞枝等赶紧地站在马车上向前头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具是告别了父母祖宗前来认父的年轻人,且那些年轻人,个个身姿颀长、容貌俊秀,哪一个都比孟家的孩子长得像贾琏。
见此路不通,陈也俊心思一转,就忙说道:“荣国公的二叔政老爷回来了!”
这一声后,人群里哄得一声就如从海水中拨出一条通天大道一样,让开一条宽敞的道来,人人嘴里喊着二老爷、二爷爷赶着作揖。
贾政气得了不得,心想荣国府就这样被贾琏给败坏了,带着胡竞枝等人从让开的道路向前去,到了荣禧堂前,就见赵天梁、赵天栋、全福、全禧、全禄、全寿并朱龙、尤敢、李平、曹志锐、曹志坚、曹志成等在荣国府东角门外摆下了长桌。
贾政在门前下了马,见赵天梁等在长桌后坐着,前来认亲的俊秀哥儿在长桌前站着一一答对,就怒气冲冲地问赵天梁:“这是做什么呢?”
“叫二爷的骨血认祖归宗。”赵天梁说道。
贾政生气地说道:“快撤了,成什么样子?”见赵天梁不动,就冷笑一声。
赖大紧跟着上来,说道:“还不听二老爷的话?仔细二老爷将你们发卖到海外去。”
“我们已经是自由身,如今不过是念在昔日情分上,替琏二爷了了心事罢了。”赵天梁等哄笑着说。
贾政一怔。
赖大忙在贾政耳边耳朵着说:“二老爷,打发他们走。二爷不在,如今是二老爷做主。”
贾政一听,就对赵天梁等怒道:“既然是自由身,就跟我们荣国府没有关系,还不快滚!”
赵天梁等听见了,立时就站起向外去,忽然府里有人说“二老爷叫领了自由身的快滚!”,就见府里东西两角门里,忽然金彩、林之孝等人纷纷出来,也不理会贾政就向西边去。
“金彩,林之孝,你们向哪里去?”贾政不由地想,若是他去了茜香国就好了。
金彩敷衍地一拱手,说道:“我们也是自由身,听二老爷的话,立时滚呢。”
贾政、赖大无不错愕地睁大眼睛。
贾政忙问:“是谁放你们走的?除了你们,还有谁?”
说话间,娶了司棋的潘又安也从院子里出来,见了贾政、赖大,就说道:“二老爷,满府上下,从管家到洒扫院子的,全都得了自由身。只等着办了二爷的事,尽了忠,就各自散开呢。”
赖大忙说道:“二老爷,若是人都走了,只怕太傅的丧事办不成了。”
贾政听了,只得又连声说:“回来、回来!”忽然见一群模样儿与贾琏有四五分相似的公子哥从东角门出来冲他磕头,就抖着手指问:“这是什么人?”
“回二老爷,这是已经认下的哥儿。那位是二爷当初去追癞头和尚、跛足道士时,露宿在人家家里生下的;这位是二爷去南边做官时,路过扬州,一时情不自禁留下的;还有那位,那位可是忠顺王爷为笼络二爷,偷偷地送给二爷的姨娘生下来的——”赵天梁一一指给贾政看。
贾政气得浑身发抖,连连骂道:“无耻!无耻!”
“二爷爷在骂我们父亲吗?”众俊秀哥儿不满地问。
贾政忽然想起自己带着王夫人来做什么的了,于是不理会这些人,一径地领着车队向荣国府去,在前院里,回头望了一眼孟氏与孟家的孩子,就随着王夫人、胡竞枝、石光珠、陈也俊、赖大等领着他们母子去荣庆堂里见贾母。
到了荣庆堂厅上,就瞧见贾赦穿着一身鲜亮衣裳,正逗着坐在榻上的贾母笑。
彩衣娱亲——贾政不料贾赦为了贾琮竟然做到如此地步,略顿了顿,被王夫人拿着手肘捅了一下,就忙堆笑着上前,跪在贾母跟前,故作天真烂漫地仰着老脸说道:“老太太,儿子回来了。”
贾母坐在榻上,笑说道:“回来了就好。”
“老太太。”想到贾琏一死,他算得上是苦尽甘来,贾政登时落下眼泪来。
“好好,别哭了,见了你侄孙没有?”贾母笑着问。
贾政一愣,看贾母身子骨十分硬朗,且精神头也足,心道莫非她当真糊涂了?“老太太,琏儿的为人,不像是到处……”
“吭。”王夫人咳嗽一声,瞥一眼贾政,心说贾政老糊涂了,自打脸的话也说得出口,于是上前堆笑着说道:“老太太,您瞧瞧这是谁?”说着就将孟氏母子推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