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这之前呢?”贾敬听着也是,贾政回去守孝,他也不是什么嚣张跋扈的性子,最多就是有些假正经,假学究,就算得罪了什么人,人家顶多就是背地里面骂一顿,再了不得,背后套麻袋揍他一顿也就是了,谁会弄出这样的手段,因此,只怕还是之前的事情。
贾赦也是皱了皱眉,忽然问道:“莫非还是当年铁网山那场变故的事情?不过,堂叔却是用自个的功劳,为你折罪了啊!”
贾政忽然身上一抖,有些不确定地低声道:“不会啊,应该不会啊?”
贾敬见贾政这般,饶是他养气功夫不错,这会儿也是不耐烦了:“贾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这边一家子不像你,个个都是有正事要做的,今儿个为了你的事情,大家丢下手里那么一摊子事情,为你操心,结果你倒好,还在那里藏着掖着,有本事,你自个将事情给解决了!”
贾政终于有些吞吞吐吐地将事情说了,原来,他当日知道义忠亲王事败,惊慌失措之下,将自个知道的那些关于义忠亲王的事情全给卖了,还牵扯到了一大堆的人,直接交代了出去,算是他坦白从宽了。
贾敬听得贾政将事情一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要知道,贾政交代的那时候,其实事情已经差不多到了尾声了,结果贾政再那么一交代,将原本已经差不多要脱身的人也给搅和了进去,还又往故去的义忠亲王身上泼了一桶污水,结果那时候,圣人又有心收手了,很多人虽说后来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但是,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但是,贾政因为将原本的那些队友卖了个遍,又有贾代善上了遗折请罪,除了降爵,那是屁事没有,虽说贾政的爵位降得比较狠,但是比起其他人来说,不知道强到了哪里去。别说别人了,如今的义忠郡王,还有被封为安平郡王的原东宫次子,都得将贾政恨到骨子里去。
人家有心设局,贾政又不是什么真正油盐不进的人物,反而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漏洞,人家才下了个香饵,他就迫不及待上钩了,最后,贾敬已经有些无奈了,贾政之前那事,得罪的人太多了,你倒是有点骨气啊,你要是被拉到了衙门,大堂之上,三木之下,将事情交代了,那就算了,结果还没到这个份上呢,为了自保,结果将能卖的都卖了,只怕原本与这事没多大干系的人也叫贾政给牵扯了进来,这叫人如何不对贾政暗中怀恨。
贾敬长叹了口气,最后有些无力地说道:“也罢,事已至此,再去追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真要是追究到哪个惹不起的人,咱们老贾家都变成笑话了!这次的事情,父亲与我会帮你将首尾收拾干净,但是,若是有下一次,那么,我这个做族长的,也不怕别人说自个无情无义,咱们两家从此分宗吧!”说到这里,贾敬眉头倒竖,厉声喝道。
☆、第71章
贾政的事情,贾敬亲自出面,又派了人下金陵收拾残局,只是那位纤蕊竟是被人先一步赎走了,贾敬追查到最后,发现赎走纤蕊的是个扬州的大盐商,直接将纤蕊纳回去摆酒做了正经的妾室。
贾敬当年也曾经在江南为官,对于江南的情况也有一些了解,知道那个大盐商的名字之后,贾敬就算是明白了,那个大盐商当年却是投靠了东宫,也就是说,他原本是废太子,故去的老义忠亲王的门下,若是如今的义忠郡王有什么指示,他自然也是不能不从命的。
知道贾政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之后,贾敬对贾政已经没了太多的要求,只要他老老实实的,日后随便在家怎么花天酒地,只要不出去祸害别人,祸害自己也就算了。
这次贾敬既然已经答应了下来,因此还是硬着头皮,找人向义忠郡王还有安平郡王转圜,最终才算是将事情给抹平了。贾敬如今被圣人看重,义忠郡王他们如今固然听起来挺不错,实际上也不过是只有一些有限的自由而已,圣人对他们虽说挺关照,但是实际上,他们却只能在自家的郡王府中折腾,就算是出个府,听个戏都有人会汇报上去,一五一十地告诉圣人,在家里,想要说话,都要注意着,不能有什么怨恨之词,免得叫人说一声怨望,到时候又是满身的不是。
这种日子,跟软禁没有什么区别,贾敬却是简在圣心的人物,圣人有意要大用的,义忠郡王他们当年虽说没有皇太孙之名,却也是按照皇太孙的规格养大的,对于政治也比较敏感,因此,自然不会故意跟贾敬对着干。这边贾敬给贾政出头转圜,又很是给了义忠郡王他们一些补偿,贾政对他们来说,无非就是个恶心人的臭虫,跟贾政太过计较,也就没那个必要了。之前那般,无非就是想要杀鸡骇猴,拿着贾政,告诉那些对他们不敬的人,他们虽说如今算是落魄了,也是龙子凤孙,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踩一脚的。若非贾敬及时出手,
而那个纤蕊自然是被那个大盐商干脆利落地送了出来,然后便被贾赦直接灌了哑药,送到了一个尼姑庵里头。那个尼姑庵本来就是官宦人家安置自家犯错的女眷的,因此,管得非常严格,纤蕊这样的,进去之后也就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了。饶是如此,那纤蕊几个月后,也因为重病不治而亡,直接就被一口薄棺随便找了个地方葬了。
等到一切都搞定之后,贾敬总算是松了口气,他再次到了荣府那边,疾言厉色地直接就跟贾政说道,有多大的能耐,办多大的事,做人也该有点自知之明,你既然继承了爵位,荣府也有不小的产业,你在家尽管花天酒地谁也不会去管你,但是,若是再出去丢人现眼,搅风搅雨,别怪他这个族长到时候无情!
贾政跟史氏母子两个都有些不甘心,但是如今时势比人强,贾政闹出了那样的风波,要不是贾敬出面,这事只怕至今还没完。贾政这回也算是接受了教训,他一贯是欺软怕硬之人,之前叫人折腾了一番这会儿也算是识时务了,甭管他如何自视甚高,对上皇家人,天生就矮了一层,何况,他本身还没那个本事呢!
贾敬教训了贾政一顿之后,转身就走,回头贾政又是被史氏一阵破口大骂,将他骂得一文不值,贾政听得脑门上青筋乱蹦,双手紧攥,手心差点没指甲给刺出了八个血窟窿出来。但是,贾政还只能憋屈地继续听着。
贾政不过是袭了一个三等将军,荣府之所以还能挂着敕造荣国府的牌子,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史氏这个荣国公夫人还在,她的诰命可没有抹掉,因此,挂着那个牌子,勉强还不算僭越。如此,荣国府在京中还能排上一点名次,要不然,一个没有实权的三等将军,在京城这个地方,算得了什么呢!
何况,史家之前在铁网山之变中也是站对了风向,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如今势头正盛呢,如今当家的又还是史氏的兄弟老史侯,史氏有这么个得力的娘家,自然在府里面硬气得很。
贾政在史氏这里受了一肚子的气,回去之后,想要在小王氏身上发作,小王氏见得他那副模样,就是一阵冷笑,小王氏如今也算是破罐破摔了,贾政这个样子,还真不敢休了小王氏,小王氏对贾政早就看透了,她还真不乐意受贾政这个气,她自个没有儿子,如今最大的指望无非就是贾珠跟元春。
贾珠当她是亲生的母亲,元春却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尤其,她跟元春分离了两年,回来的时候,元春被史氏教得几乎不认识自己了。这两年,小王氏逢年过节,从来没少了给女儿的东西,结果到头来却听说,东西送来之后,就叫史氏给收起来了,从来没叫元春看到过,叫小王氏更是将史氏恨之入骨,不过还是咬着牙,每日里对着元春嘘寒问暖,总算将女儿的心给挽了回来。
这会儿见贾政气势汹汹而来,小王氏很是不紧不慢地让人将元春带下去休息,然后说道:“老爷这又是怎么了,可是又看上什么花儿草儿的了?放到外头可不是要叫人指着妾身的脊梁骨,说妾身善妒吗,妾身这就带着人,八抬大轿将人接回来,直接摆酒,立马就抬做二房,老爷觉得如何?”
小王氏看着一句脏话也没有,但是却叫贾政听得面红耳赤,对着小王氏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你这妇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小王氏挑了挑眉毛,然后说道:“老爷这话怎么说得,妾身难道还不够通情达理,难道要我自请下堂,给新人腾位置不成,也行啊,老爷有本事,直接叫了老太太还有族长等人过来,咱们这就开祠堂,咱们这就和离,日后各走各的路,老爷觉得如何?”
贾政别管他嘴上说什么狠话,其实最是能够权衡利弊的,王家那边,王子腾,王子胜如今都在做官,王子胜也就罢了,王子腾却是个能干的,当年因为王氏的事情,王家对自己就很有意见,若是小王氏再闹将起来,只怕王家能把他给活撕了,贾政这会儿只觉得词穷了,却也不肯服软,直接一甩袖,转身就走。
小王氏看着贾政远去的背影,直接啐了一口:“呸,孬种!”
结果,贾政直接跑到书房去了,见贾珠正在那里练字,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贾珠的字批得一文不值,又是对着贾珠一阵“畜生,孽子”的教训,弄得贾珠站在那里,垂着头如同鹌鹑一般,这才觉得消了气,这才走了。
等到贾政离开之后,贾珠才白着脸,拒绝了小厮书童的帮忙,自个弯下腰,将被贾政撕破扔到地上的那些大字给一张一张捡了起来,然后抿着唇,直接叫人将火盆端了过来,在火盆上将那些大字一张一张给烧成了纸灰。
贾珠是个早慧的孩子,如果说很小的时候,贾政在他心中还算是一个形象比较高大的父亲的话,等到祖父去世之后,这个父亲的形象就直接破灭了。
贾政的所作所为直接摧毁了贾珠心中所有对于父亲的美好想象,贾政不光无能,还无耻,当贾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只觉得自个的天都塌了,对贾政这个父亲再也尊敬不起来。
尽管贾珠对上贾政都是低着头,一副受教的模样,但是,小孩子哪里能够掩饰自个的情绪,因此,贾政自然发觉了贾珠对自己的一些情绪,心中更是勃然大怒,因此,每每找到借口,甚至没事找事,看到贾珠,就是劈头盖脸,一阵教训,贾珠对此几乎已经麻木了。
贾珠如今最大的渴望就是好好读书,考出个功名出来,好在贾政那里扬眉吐气,能够给母亲还有妹妹撑腰。
那边,小王氏听说贾政又跑到贾珠那里一番发作之后,几乎要气得快要吐血。人心都是肉长的,贾珠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对小王氏也是非常孺慕,而且,小王氏在贾珠身上也倾注了不知道多少的关心,因此,她也是真的将贾珠当做自个亲生的在抚养,尤其这两年在金陵,元春不在身边,小王氏满心的母爱只能放到贾珠身上。
这会儿知道贾政受了气,又去贾珠那里撒气,小王氏在自个房里不顾形象破口大骂了一番,然后便带着人跑过去安慰贾珠了。小王氏不识字,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好当着贾珠的面对贾政口诛笔伐,因此,她的安慰口头上总是苍白无力,因此,也只能是付诸行动,叫人给贾珠炖补品,给贾珠各种各样的东西。
贾珠自然心中感念,他看着小王氏担忧的脸孔,然后坚定地说道:“太太,等珠儿长大了,就去考功名,到时候,珠儿一定会好好孝顺太太,照顾元春妹妹的!”
小王氏看着贾珠还有些苍白的脸,她只觉得心中酸楚,有些不顾形象地上前搂住了贾珠:“娘的好珠儿,娘不要别的,只要你好好的!”这一对并非亲生的母子两人抱在一起,几乎是抱头痛哭起来。
荣国府那边的事情,贾赦也不过是偶尔听个新鲜,如今差不多就是破罐破摔的贾政对于贾赦来说,完全就是个路人,贾赦有他自个的事情要做,完全没有心思放在贾政史氏他们一家子身上。
问题是,史氏却像是突然想起来还有贾赦这个儿子一样,在知道张氏有孕之后,竟是直接送了一批丫鬟婆子过来,婆子说是给张氏准备的稳婆乳母,丫鬟嘛,一个个妖娆多情,虽说没有明说,但是差不多就是明摆着,是给贾赦暖床的。
问题是,史氏还拿贾赦当做傻瓜一般,送个人过来,连个身契都没有,贾赦从城外回来,听说了之后,立马就叫家里的下人直接将人送回去。
史氏听着那管事貌似恭敬,实则讽刺地说什么安乐侯府小门小户,用不起国公府的奴婢,老夫人的好意心领了,只不过,侯爷不需要这些伺候的人。史氏几乎端不住自个那慈爱的脸,最终僵着一张脸,叫人抓了一把赏钱,让那个管事走了。
等到管事走了之后,史氏才气急败坏地抓着手上的拐杖就是一个横扫,几乎将一边伺候的丫头扫了个趔趄,然后就是咬牙切齿道:“不识抬举的东西!”
张氏知道贾赦直接将人送回去之后,心中就是一乐,哪怕这么多年下来了,听说史氏吃瘪,她心里头就是高兴,当初不知道在史氏那里受了多少气,只是碍于史氏是长辈,张氏也做不出那等泼妇一般的举止,因此,一直也只好忍着,如今见贾赦一点也不给史氏面子,想到以史氏的性子,如今肯定正在家里生气,张氏就是一阵快活。
张氏肚子里的孩子如今也五六个月了,贾赦之前把了脉,应该还是个男胎,这让贾赦其实心里头还是松了口气,这年头的女孩子,即便是在闺中,也很难过上真正舒心自在的日子,嫁了人之后就更别提了,如果按照后世那种教养女孩子的方法,只怕到时候,贾赦的女儿都要嫁不出去了,因此,他倒是宁愿自家都是儿子,起码不必受到这个世道的太多束缚。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又是到了年根上,贾敬那边,织造府差不多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架子,内务府还有户部那边,也已经遴选出了几家皇商,叫他们专门负责羊毛的收购运输还有毛呢布料的售卖问题,织造府的地址定在了天津,距离北平卫不远,又正好是海边上,可以在那里修建大量的水力纺织机,成立织造处。贾敬开春就要带着家眷去北平卫任职。
而林如海那边,却是比较郁闷,林母原本身体就算不上很好,入冬的时候不小心染了风寒,喝了几服药之后,当时觉得是好了,但是,没多久便复发了,如今卧病在床,年轻时候落下的一些病根也跟着发作起来,林如海一个太医接一个的请回来,林母也是时好时坏,一直就没正经好起来。
林如海没有办法,只得又跑过来找贾赦,算是病急乱投医了,贾赦过去之后,也只能摇头,林母年纪大了,本身体质就不是很好,当年林母也算是高龄才产下了林如海,身上也留了一些病根,如今差不多已经是油尽灯枯的时候,药医不死病,贾赦医术固然不差,却也没有跟阎王爷抢命的本事,因此,也不过是用金针之法,能够减少林母的痛苦罢了,林母若是能熬过这个冬天,应该还能有一年左右的寿数,若是熬不过去,那也只能作罢。
林如海简直是欲哭无泪,他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圣人那里也混了个眼熟,已经想着开过年就外放,在外面积攒一些资历,日后回京就能在六部担任一个比较关键的职位,说不定将来也能够入阁为相,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林母病重,若是林母去了,他就得丁忧,三年之后,谁知道圣人还记不记得他啊!
林如海常常说什么敬鬼神而远之的人,这会儿也是跑到京中的各个寺庙道观,捐香油钱,许诺什么塑金身什么的说法,不管是什么样的名医,都将人请回去给林母治病,但是天不从人愿,腊月中旬的时候,一场大雪之后,林母在夜里安静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