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伺候着夏叶梳洗完毕,平儿轻手轻脚地给她拢好发鬓,挽起发髻,从一侧小丫鬟跪奉着的妆盒之中拈起一支八宝簇珠白玉钗,柔声询问:“奶奶,今天戴这一支珠钗吗?”
夏叶没什么主意,虽然她的审美不差,不过,这些古装钗环什么的,还是原书中的土著们更有心得吧?先依着平儿的建议吧。
夏叶知道这屋里本来有四个执事的大丫鬟,都是王熙凤的陪嫁丫鬟,分别叫平儿、安儿、喜儿、乐儿,喜儿和乐儿后来都叫王熙凤找借口打发了出去,喜儿是因为某次被看见贾琏在递茶的时候摸了小手,乐儿则是因为办差的时候说漏了嘴,把放利子钱的事情漏给太太的配房周瑞家的知道了。这个安儿,书中没有提到,想来也是后来因为犯什么错,或是讨了王熙凤的嫌给赶出去以至于籍籍无名的。说起来,最得王熙凤信任的人还是平儿,后来成为了她的得力干将,被人戏称为二奶奶的一把总钥匙。可是,平儿真的忠心吗?
夏叶打量着平儿的长相,见她一张白净的瓜子脸,眉眼清秀婉约,言语带笑,杏花春雨般招人喜爱。像这样的美人,能甘心一辈子为奴为婢,蹉跎青春吗?
☆、第3章 夏叶见众人各怀心思
收拾妥当之后,夏叶扶着平儿的胳膊,先去了老太太那里。
贾母今儿也有些身子不适,故而没像平常一样身边围着一圈儿嬉笑作陪的孙子孙女,只歪在榻上闭目休息,大丫鬟鸳鸯在后面给她捏背揉肩,身前一个丫鬟蹲在地上,用美人捶轻轻地敲打着贾母的腿部。
见夏叶进来,鸳鸯便轻笑着说:“二奶奶来了。”
贾母睁开眼睛,露出三分喜色,道:“凤丫头来了?你现今可好些了,天儿冷起来了,你还未大好,倒是在屋里多养养,别四处瞎走。等身子全好了,多少地方去不得的!”
这话听着倒像是真心疼爱,夏叶不禁莞尔笑道:“我已经好多了,这些天尽是老太太派人来看我,还送那么多好吃的,我在床上只是想,等好起来,第一个就要来见老太太,谢老太太。”知道这贾母最爱听奉承话,倒是捡着她爱听的说两句。
贾母果然高兴了,拉着夏叶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家常话。
鸳鸯等人被指唤去干别的事之后,瞅着四下无人,贾母压低了声音,对夏叶说:“你的身子究竟如何?那个带下的毛病……好了没有?要是有什么不好,还是要请大夫来看,赶明儿我叫那章太医给你瞧瞧脉象。不过,我倒是听说,太医治这妇人的带下病未必是最好的,倒不如去外面打听着,有些专治这个的大夫,倒是有些神通,就是石女,也能给开了。我已令人出去悄悄寻访去了,你别心急,暂且慢慢调理着。”
夏叶知道贾母这是在问她恶露不净的事,在古代,这可是很严重的毛病,恶露一直不干净,夫妇不能同床,而且,没准还引发感染或是炎症,导致后期不孕,所以,贾母才说要找太医来诊治,又说什么带下医,所谓带下,指的是腰带或者带脉以下的部位,也就是后世的妇科病,说起来,这个要算是夏叶的当务之急,贾母能这么为她着想,夏叶心里略感激。
因为说到的是私隐的事儿,夏叶略红了脸,尚不及答话,贾母又说了:“还有个事儿,这些时日,就叫琏儿去平儿屋里歇着吧,或者,你再另外给他弄个通房丫鬟,帮着伺候着。”
夏叶嘴角的微笑顿时凝固。
看这老太婆开始还一副很关心人的样子,下一步就要把她的丈夫往别的女人屋里推!
贾母叹了口气,说:“凤丫头,我知道你心里不乐意,可是,俗话说得好,‘妻贤夫祸少’,你得为琏儿考虑周全了。这个年纪的男儿家,哪个不是馋嘴猫儿似地?别说你现今有病,身子沾不得,就是没病,你一个人也对付不了他!再说,你不给他弄通房丫鬟,不许他在家里取乐,那也难不倒他,他只会去外面偷着取乐。”夏叶磨着牙,心想,你倒是了解他!
贾母拍着夏叶的手,推心置腹地说:“自己调|教出来的丫鬟比外面不知道来历的好,多少听话一些,而且知道咱们这府里的规矩大,不至于像外面买来的那些,不知道轻重,光是想着往上爬,扮狐媚子迷惑爷儿们,外面有些传闻,说是有些人家的心术不正的妾,为了争宠固宠,还给爷们下药,弄坏了爷们的身子。所以,我闲来无事也替你们筹划筹划,你呀,千伶百俐,就是心眼子有点小,容不下琏儿的屋里人。你自己想想,你现今身子不方便,总不能老叫琏儿空着吧?有两三个通房丫鬟在家里笼络着他,倒省得他跟个没笼头的马一样,只在外面瞎晃!要是惹上什么脏病,就不得了了。再者,你回去立个规矩,就说我的话,这两年,在你生下嫡子之前,屋里的通房丫鬟一律喝避子汤,不许养出堵心的阿物儿来!怎么样?凤丫头,有我给你撑着,什么都捏在你手心里呢,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夏叶明白她的苦心,可是,还是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尼玛才穿过来,还没见着丈夫的人影儿呢,就先被长辈命令着把他往别的女人屋里让,虽然夏叶不稀罕那一条烂黄瓜,可是……摊上这事儿,还真叫人有苦难言呢。
贾赦邢夫人住的地方略远,虽然同在一个贾府,却不是走着能到的,还要坐车。
夏叶和平儿一起坐上了家常的牛车,往邢夫人的居所去。
一路上,夏叶只是默然不语,不时地扫视两眼平儿,心下暗暗思索。
邢夫人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看起来比王夫人的年纪还要轻些,模样也要好看些,就是嘴唇很薄,而且老是往下撇着,露出一副刻薄寡恩的小气模样,确实是寒门小户所出,即便是嫁入贾府这样的公侯之家,也没历练出大家夫人的气度来。
才坐下,没说两句话,刑夫人就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来,大概就是儿媳妇生病的这些天,府里乱成一锅粥,连带着贾赦和她都受委屈了有木有,这个缺了那个短了,不知道找谁要去,之类的巴拉巴拉,听得夏叶直在心里翻白眼,这人,难怪是在贾府里到处不讨好,自私自利得也太理所当然了吧,当儿媳妇是铁打的,还不许生病呢!
抱怨了一通之后,邢夫人看着夏叶又说:“你要是实在身上不好,歇歇也行,不过,你身边得多有几个人使唤,光是平儿一个怕是不行。”
夏叶心下提防,怎么着?刚才老太太才说要给贾琏弄通房丫鬟,这里这邢氏似乎也在说这同一件事?就男人胯|下二两肉的事儿,居然招得她这倒霉催的连续被人说这说那地,烦不烦?真恨不能晚上拿把刀去报复社会,把那混蛋的那讨嫌的二两肉、烂黄瓜割了算了,真他妈的烦恼根!
果然,邢氏下一句就来了:“我前儿还在和老爷商量呢,正好去年买的两个丫头现在调|教出来了,就送一个给你使着,我和你老爷有什么想要的,你大忙人一时想不起来,倒是可以叫她多想着些,而且,长相也好,偶尔还可以伺候伺候琏儿。”
这倒是一举两得呢,又给贾琏拉皮条,还给她埋眼线兼分权,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夏叶气得啊,尼玛今天出门简直没看黄历啊,刚才在老太太那里才吃了一肚子气回来,跑来这里又遇上给贾琏拉皮条的,还拉得这么理直气壮!泥煤的他那条黄瓜难道是金黄瓜,上上下下的都围着打转呢,真他么的恶心!
邢夫人见她半日不回答,有些紧张,咽了口口水,压低了声音,说:“琏儿也该多几个人伺候,这些日子,我听到一些很不好的话,说是你把琏儿管太紧了,叫他在家里难受,把那近身伺候的小幺儿都弄去出火了。你说说吧,要传出去,还不得叫人笑话,琏儿失了大家公子的体面,你呢,也得了个妒忌不容人的名儿,何苦呢!”夏叶气得狠掐自己的手掌心,这个不要脸的货,丢人丢得连她的脸面都被剥光了!
不过,即便这样,夏叶也没打算随人口舌拨弄,给贾琏弄什么通房丫鬟。要知道,这种事情一开了头,烦恼多着呢,反正这会儿不容老公纳妾的恶名声已经担了,就担着吧,夏叶敷衍了刑夫人一会儿,自称身子累着了,要走。
邢夫人忙说:“你且等会儿。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老爷听我说了这一通,觉得这主意是不错,但是,还想得不够周全。他还给我出了个高招。”
邢夫人很有技巧地停下,想等着媳妇自己扑上来好奇地问:“什么高招?太太快说快说!”却见儿媳始终低垂着眼帘坐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
这个儿媳妇真不听教!邢夫人磨了磨牙,到底还是拿她没办法,只好自己自问自答上了:“
二房那边,现在可抖了,有了贵妃娘娘撑腰,说是二老爷的官位也要往上蹿一蹿,只是,一般京官的升迁,总是要放一轮外放才不惹人闲话。外放的话,一般都是三五年,二老爷总不能一个人去,少不得就要带家眷一起赴任。所以,咱们老爷就琢磨上了,既然二房要走,不如就走个干脆,把家分了得了!”
这话倒是正合夏叶的心思,要知道,贾府的衰败,和二房有莫大的干系。虽然贾赦昏聩,贾琏无能,但是,若是分了家,守着那点祖产过活的话,倒是不至于招来抄家充军的横祸。所谓的祸水,其实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多半是由那一位叫贾府有“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的贤德妃娘娘招来的。如果能早一日分家,说不定就早和他们划清界限,就能明哲保身了。
夏叶这才笑了一笑,说:“老爷果然睿智。只是,就怕老太太不依。”而且,据她记得,按着书中的线索,贾政确实放过外放,但是,他是单身赴任的。对于贾政和老王那样的夫妻来说,离别有什么呢?还省得两看两相厌呢。而且,贾政最见不得贾宝玉,一来就斥骂不肖子弟,又打又骂的,他一个人走了,老王和贾宝玉偷笑还来不及,哪里会跟了去了?贾赦这算盘虽然打得好,可惜,打得不精,没算到人心,也就不能得出正确的推论。
邢夫人偏还越说越来劲了,像坏了的录音机一般“嘚啵嘚啵”地往下说:
“二老爷外放,那是有圣旨的,老太太再不依,也不能不叫二老爷去赴任,也不能挡着人家一家人骨肉团圆吧。所以啊,到时候,这家是必得要分的。那样的话,咱们就得早做打算,别叫老太太偏心偏到胳肢窝里,把她历年攒下的体己都贴给二房了!”
夏叶假装不解,问:“那要怎么办呢?要怎么个早做打算呢?”
邢夫人得意洋洋地说:“你知不知道咱们府里有一句话,主子们都是有一把总钥匙的,不然,那么多事儿,怎么记得清、料理得过来呢?我有我的人,你有平儿,二太太有彩云,老太太有鸳鸯。老太太的家私啊,她那上房里半人高的大箱子一箱子一箱子的,时日久了,老太太都记不得,都是鸳鸯在经管着。所以啊,老爷就想出了这么个高招。鸳鸯今年十九岁了,早就到了放出去配人的时候了,可是,老太太用惯了,只是不放她。她呢,可能也有些心高,配小厮什么的,肯定是不乐意的,这才耽误下来了。现在,你去老太太那里讨人,就说你为了养身子,陪不了琏儿了,想要给琏儿弄两房姨娘,外面的不知道底细倒不好,免得娶进来那起子不懂事的闹得家宅不宁,家生子里面,也就鸳鸯是个尖儿,求老太太开恩,许给琏儿吧。我估摸着鸳鸯肯定也乐意,琏儿这个年纪,这个相貌,这个家世,都是万里挑一的,她是傻了才会不乐意。到时候,你好言劝她,哄她,等她听我们的调遣把老太太的大半家私扒拉过来了,你要是实在觉得她碍眼,就摆弄了去,或卖或杀,都由你。”
☆、第4章 免娶鸳鸯夏叶巧推脱
邢夫人说完这一大溜子才停了下来,面带得色地看往夏叶,说:“你觉得怎么样?老爷这岂止是高招啊,简直就是高招中的高招,一举几得!”
夏叶恨不能一桶冷水给她当头浇下去,还高招呢,简直就是猪队友中的战斗机,用一句这里时兴的话说,就是:愚不可及!
夏叶心想,这贾赦算盘虽然打得精,可是,贾母也不是吃素的,话说“人老成精”,何况贾母这样在大宅门里混了几十年的人?现在贾母偏心,把本来该给老大住的荣禧堂给了老二住,反而把老大一家子赶去偏居一偶,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了,夏叶简直可以想象贾母在背地里是怎样的一副鄙薄的神情:我老婆子就是看不上你老大咋样!而且,分分钟捏死你!怎么着?你不服?来呀来单挑啊,光一个孝字就压死你!你还找不着地方说理去!
在这种情况下,贾赦不说韬光养晦吧,还先跳出来谋夺人老太太的私房钱。还说是为了防着贾母偏心防着二房一家人抢夺,而实际上呢,最起码人家二房现在还是按兵不动吧人家贾母也没有往二房偷摸搬家私吧。你自己耐不住要先跳出来,不光要分家还要弄走给老太太管私房钱的大丫鬟鸳鸯,真当人老太太是傻的啊?老太太目前是引而不发,就等着人往枪口上撞呢?偏生这贾赦还就真动了歹念,打算没事找抽,真是“狗屎不臭挑起来臭”。
贾赦喜欢没事找不自在,她可不喜欢,也没打算奉陪。想叫她去给贾琏讨鸳鸯做姨娘,做什么千秋大梦?她又没像他们一样脑门被猪亲了,才不会去呢!
夏叶尽量在脸上调整出温婉的笑意,说:“老爷这的的确确是高招,旁人再想不出来的,叫儿媳佩服得紧。只是……我们二爷的话,份量还不够,鸳鸯那丫鬟,太太是知道的,素日里眼大心大,怕是未必看得上眼呢。”
邢夫人忽然想起上次去老太太屋里,看到宝玉猴在鸳鸯身上,要吃她嘴上的胭脂的情景,不禁撇了撇嘴,说:“怎么会呢?琏儿她都看不上,难道说她瞧上宝玉了?这个小浪蹄子,怎么也这般眼皮子浅?咱们府里,难道就宝玉一个人是香饽饽,这些丫鬟们尽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