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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
贾瑚发现,贾代善其实是个很自我的人。
自以为是,自我中心,认为所有事都该按着他的意思走,对一件事有了想法就轻易不会更改……
最明显的表现就在他对子孙的态度上。他明明知道,贾赦是长子,偏心幼子会然给贾赦心存不满,但是因为他更疼爱贾政,所以他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贾赦即使不满,也该老老实实地对弟弟好,毕竟他即使不愿意认为委屈了小儿子,毕竟最后还是把爵位留给了他,就冲着这个,贾赦有再多不满也该咽进肚子里去,然后,更加理所当然的偏心小儿子。
在他老人家眼里,满荣国府里最重要的就是他小儿子,然后是贾珠这个孙子,再来是贾敏、贾母、贾瑚、贾琏,至于贾赦,也就勉强能占个边儿。
这样的性格致使贾代善在发现了贾瑚的天赋绝佳聪颖过人后,虽然稍稍改变了对贾瑚的态度,却依旧还是把贾珠放在了身边教养,这不仅仅只是一种对子孙的关爱,更是一种态度——他在宣告整个荣国府的人,哪怕贾瑚表现越来越好,贾珠也是绝对不容人小觑的。也因此,在贾瑚的利益与贾政的利益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他很自然的就要求贾瑚为贾政的利益让步,而根本没有考虑贾瑚到底是什么想法。
我是这荣国府的当家人,所有人理所应当按着我的想法来。他们高兴最好,不高兴也给我压进心底去,此后一家人照旧和睦相处,相互扶持——他似乎根本没意识到,今天他的偏心会在贾赦贾瑚心底播下一个种子,会慢慢在他们心头发芽成长,最后长成一株藤蔓,恨不能活活绞死了贾政贾珠!
他认为兄弟之间就该彼此相互扶持,不该有争端,那贾赦贾政、贾瑚贾珠,就一定会是和睦相处的!不可能会出现别的情况——或者说,他根本没意识到会有事情超出他的料想。
想法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贾瑚听过贾代善那遮遮掩掩的话后,心里怒极,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不说话,沉默着看着贾代善。他当然明白贾代善的意思,想通过他让贾政接触到徐渭?真把他当无知孩童呢。贾瑚暗下冷笑,只不说话。贾代善敢把他当孩子哄,那他就当个孩子。小孩子是听不懂这样拐弯抹角的暗示的,想要他做事,行啊,把话挑明白了说给他听。他倒要看看,堂堂超品的荣国公爷,是怎么跟个孩子开口,让他帮着捎带叔叔的文章去给人批阅的,看他还要不要脸了~!
不过显然的,贾瑚低估了贾代善这个能屈能伸的官场老油子为了心爱的小儿子愿意付出的程度,或者说,他忘了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贾代善面对的可不是什么朝堂上的政敌,世故讲规矩的文人,而是一个小小孩童。一个孩子,便是再聪明,又能聪明到哪里去?也没接触过外面复杂的人情伦理,有什么可顾忌的?!
贾代善这般想着,对贾瑚却平添了一份不喜。这呆头呆脑的模样,平日里不总是表现的机灵聪慧,到了这关键时刻倒是犯迷糊了,也不知道顺水推舟接下话头,木愣愣地不说话,非要他放□段哄他~
贾代善毕竟还是要面子的,看了看还沉迷在思考中的贾政,他缓和了神色,停了一下,似乎在措辞该怎么说,一会儿,笑着对贾瑚道:“瑚儿,平日你二叔待你如何你也知道的是不是?对你和珠哥儿那可都是一样的。如今你二叔遇到了麻烦,你也该想办法帮帮他,是不是?”
还真把他当孩子哄了。
贾瑚气极反笑,压下了怒色,笑着点点头:“祖父说的是!”至于是他说的贾政待他如贾珠没错还是他该帮帮贾政没错,这就不知道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
贾代善就有些不悦,原本还和颜悦色的脸上笑容登时淡了几分,只是片刻,又柔声说道:“瑚儿果然懂事,知道要帮衬你二叔。那瑚儿说,你二叔做了文章却没有机会让徐大人看到,该怎么办呢?”
若不是长期受到的教养告诉贾瑚不要冲动,这会儿贾瑚都想喷口唾沫到贾代善脸上,忒是无耻!自己心存不良算计个孩子也就罢了,竟连舍□段也不肯,还要孩子自己自己出主意主动为他做事。到最后,他身上半点因由不沾,万事与他无干,便是说出去,也是贾瑚个孩子见不得长辈受难,孝心冲动,做出了不合体的事。旁人知道了,指不定还以为贾政待贾瑚有多好,否则,怎么个孩子会为了二叔做出这种不合宜的事来?当然,孩子还小,做错了也没什么。到时候贾政委委屈屈跑到徐渭面前说这都是孩子不懂事自己私自拿着文章过来给徐渭看的,他并不知情,然后再叙叙旧,拉拉关系,顺手推舟地请人再看一看其他的文章……面子里子就都有了!
他是不是还要感谢一番贾代善还考虑到了他的年纪就算做点出格的事,过个几年不定大家就忘记了,还能给他搏个孝顺叔父的名声?!
贾瑚脸上笑得越发灿烂,歪着头装可爱看着贾代善,眨巴眨巴一下黑亮的大眼睛,迷茫道:“帮二叔……该怎么帮呢?”尾音颤了颤,小白牙齿咬了咬下唇,对上贾代善期待的眼神,他突然皱了皱眉,叹了一声,愧疚道,“对不起祖父,我没想到~”那一刻,贾代善的眼神锐利地就跟刀子似的。贾瑚无所谓的磨搓了一下手指,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看着他,高声道:“孙儿实在不会,祖父可有什么办法?孙儿一定会帮助二叔考中科举的!”
贾政本还在思考,若是他遇到“志士仁人”这个题目该如何破题作文,猛不丁这么一声喊,瞬间打断了他的思路,拧眉一看,那边小侄子很是真诚地正盯着他看呢,再想想他说的话,帮他考中科举?他个孩子,能帮衬他什么?他便是考中了,与他个孩子有何相干?正要呵斥,眼神瞟到贾代善一脸不快,瞬间便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原是为的什么才招来了贾瑚,想了想,本要冲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罢了罢了,不过是个孩子,不会说话也是正常。
贾代善也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刺耳,不过他也当是贾瑚年幼不会说话,倒是并没有防备。只到底给贾瑚又狠狠记了一笔,忒是不会看脸色不懂应变。他都已经提醒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不知道动脑子,傻愣愣地非要他开口。难道,还真要他亲口说,让贾瑚把贾政做好的文章带去徐府给徐渭看吗?!
“瑚儿,如今你师傅顾着你师兄的科举,每日只教导你师兄一人,帮他点评文章,你师兄一个人,就没觉得太过孤单了?”贾代善虽然算计了孩子,但有些话,非到万不得已,他还是说不出口的。
他不说,贾瑚也就装傻充愣:“不会啊。”他摇摇头,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要多无知有多无知,完全不明所以的傻孩子,“师兄每天又要看书又要听师傅的点评,忙得不可开交,根本不会觉得孤单,我上次跟他一起读书,他还嫌我在一边碍事呢!”听得贾代善脸都绿了!
贾政听着倒是羡慕万分:“你曾师兄有徐大人这样的名师指点,这次科举,定是没有问题的。”说话间,神色很是黯淡,失落的看了眼贾代善,低下了头。
儿女都是债啊!看到贾政这般失落,原本还有些下不了决心舍不下面子的贾代善登时心里就难受了起来,也顾不得别的了,道:“曾家小子有徐渭为师确实是福气,天天有人帮着点评文章。”说着,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看着贾瑚道,“既然你师傅帮日日帮你师兄点评文章,那想来也该不少另一份是不是?瑚儿啊,你带一份你二叔的文章去给你师傅看,让他帮着点评点评,你说可好啊?”
云淡风轻的口吻,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的轻松自在。
还真舍下面子了,真真是慈父心肠呢!可惜,贾赦这会儿不在这里。贾瑚扬起了笑容点点头,好像根本没察觉这有什么不对的——要真是个孩子,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好的,反正照着长辈的话做就没错——所有普通听长辈话的孩子都是这样的:“祖父吩咐,孙儿一定照办!”
贾代善还好,贾政一听这话,脸上不可抑制地就浮现出了喜色,直感激地看着贾代善。贾代善对此表现得也很受用,对他点了点头,摸摸花白的胡子,赏了个慈祥的眼神给贾瑚,觉得这孩子较之之前顺眼多了,赞道:“好孩子,好孩子!”
贾瑚毫不客气地全收了,很又礼貌的回道:“这是父亲教的,长辈有事吩咐,定要好生记住努力做好。”
贾代善摸着胡子的手顿时就僵住了,但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初,笑道:“你父亲把你教的很好。”
可惜教的再好,也抵不过贾政一个失落的表情不是?贾瑚这会儿可有些可怜自己的便宜老爹了,这么长时间的父子做下来,贾瑚可看得分明,贾赦看着不在乎,心底里对贾代善贾母还存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呢。不过没关系,有他在,总能叫他彻底断了这些不可能的念想的!
贾瑚笑得越发灿烂,似乎是被贾代善夸大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动了动身子,很有些腼腆的样子。下一刻突然又抬起头看着贾代善贾政,好像才想起来似的,说道:“那二叔可是要作“志士仁人”这篇?我今儿在老师那里,倒是看了师兄的文章和老师的点评,现在还记得一些,莫不如我说来给祖父二叔听一听,二叔也好想想怎么出其不意,让人眼前一亮?”
贾代善贾政颇有些意动,贾代善瞧眼小儿子,他都快要迫不及待的答应了。贾瑚又添了把火:“我跟着师傅虽读书才入门,可也听师傅跟师兄说过几次,文章这事,就要如凤凰展翅,让人惊艳喜爱,那才是好文章。平平淡淡的,没什么稀奇。师傅说,今天师兄作的文章,马马虎虎还可以,要师兄考试时能做出这样的文章,勉强倒是能进二甲。我听着虽不大懂,倒是挺喜欢的。”
徐渭都说还可以?可以进二甲?这会儿不用说贾政,贾代善也好奇起来了。
“虽无甚必要,但瑚儿你既还记得些,给你二叔讲讲倒也无妨!”贾代善叮嘱贾政,“瑚儿这般年幼还记得你,你可要认真听!”
贾政点点头,对贾瑚笑得既关心又爱护:“可是要劳烦我们瑚哥儿了。”
“二叔说的哪里话。”贾瑚仿佛很不好意思一般,“这是侄儿该做的。”接着便是正式说文章了。贾瑚按着白天看到的内容背诵:
“圣人于心之有主者,而决其心德之能全焉。”贾政脸上笑容一僵,贾瑚停下来看着他,笑道,“这是师兄的破题。师傅说,倒是可以见人。”
“承题:夫志士仁人皆有心定主而不惑于私者也,以是人而当死生之际,吾惟见其求无惭于心焉耳,而于吾身何恤乎?此夫子为天下之无志而不仁者慨也。”贾瑚瞄眼已经没了笑意的贾政,加了一句,“师傅说,有些张扬了。”
贾政面颊不自觉抽动了抽动了一下,又听下面贾瑚接着背道,“故言此而示之,”贾瑚笑了一下,“这里师傅还说了师兄,说师兄写的太傲了。”也不看贾政的表情,又继续往下,“若曰:天下之事变无常,而生死之所系甚大。固有临难苟免,而求生以害仁者焉……”
一段段背下来,贾瑚不时再掺杂一些徐渭的评论,不很多,只是那么短短几句,却足以叫贾政的脸色变幻不停,眼神里也夹上了惶惑。贾瑚冷笑一声,笑着结束了背诵,说道:“师傅说,师兄的性子跳脱,写出来的文章也带着少年人的尖锐昂扬,这种文章,有些学士会喜欢,有些怕是会觉得过了。所以不可能入一甲,便是二甲前面恐怕也是两说。顶多占个二甲后头,背个进士名声。这还要师兄一直都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才行。”一时又看着贾政,劝道,“二叔写文章时可要小心呢,师傅说,便是平稳些,也比这般尖锐好,轮成绩时,平稳的更能往前面走走呢。”
贾代善不懂这些文章事,在他看来,徐渭这样的大学士,又是科举出身,说的话总是没错的,闻言当即叮嘱贾政:“瑚儿说得没错,既然徐大人都有叮嘱,老二,你写文章时,可得注意了。别犯错!”
贾政艰难的扯动嘴唇看着贾代善,道:“是,父亲,儿子明白的。”
贾代善这才看到贾政脸色有些不对,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贾政面色有些发白,手摸摸额头,摊开一看,全是水,贾代善登时便急了,惊问道,“怎么流了这么许多汗?”紧张地就要叫大夫。
贾政拦住了:“没什么大碍的,只是略有些头疼罢了,父亲不必紧张,我坐会儿就好了。”
贾瑚倒了杯水递过去,关心道:“二叔要是不舒服可别忍着,家里还有大夫在呢,叫一声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