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又愣了愣,忽然垂下头,轻声道:“大约是罢。我听闻舅母在他屋里放了好些个丫鬟,袭人已是预备要开脸做姨娘的,将来就算——我也不甘。”
她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我也不甘,又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江菱托着腮,望着林黛玉笑道:“既然姑娘不甘,为何不狠狠骂他一顿,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林黛玉闻言愣住了,随后扑哧一笑。笑着笑着,眼里隐隐又泛了些泪光。
“江菱、江菱你可真有趣儿……”她伸出手点点江菱的额头,“脑子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这些话要是传到舅母耳朵里,可是要挨板子的。”
江菱耸耸肩,道:“横竖我不在意。”
林黛玉又是一愣,呆呆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半晌之后,林黛玉才低声道:“原来是因为不在意,所以才活得这般潇洒么。”
第二十四章
林黛玉茫然地坐在那里,目光空荡荡的,不知是落在了江菱身上,还是落在了不知名的远处。江菱托着腮看了一会儿,便拍拍身上的尘土起身,拉了雪雁到一旁,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些话。
江菱一面说,雪雁一面连连点头,时不时显出些义愤填膺的表情来。
片刻后林黛玉回过神来,扑哧一声笑了:“你们两个在那里嘀咕些什么呢。”说着就要过来拉住她们。江菱巧巧妙妙地躲过去了,笑吟吟道:“林姑娘容禀,我这是让雪雁姑娘多多上心,莫要让那些不相干的惹恼了姑娘,又惹得姑娘一通难过。”言罢朝林黛玉眨了眨眼。林黛玉愣了一下,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角便又多了些泪花。
江菱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黛玉哭笑了一会儿,挽着江菱的胳膊坐下,低声道:“阿菱说的对,要是不在意,又哪里来那么多的悲欢离合。这世上的人和事,不过是过分的烦恼和牵挂罢了。”
江菱怔了怔:“姑娘……”
林黛玉揉揉眼睛,又攥住江菱的手,笑道:“瞧我又胡言乱语了。她们都说我整日里胡思乱想,总有一天会把自己想出病来。阿菱你说,要是我也同你这般洒脱,这般不在意,会不会从此少了许多烦恼?”
江菱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黛玉得到肯定的答复,又恢复了往日的笑颜,硬拉着江菱陪她去赏花。江菱没奈何,只得跟着林黛玉,带着雪雁和花锄,还有一些散落的诗稿,到花圃里除草施肥去了。但因为秋日百花凋零,因此她们转了几圈,也不过是赏了些漂亮的菊花,又锄了些花苗罢了。
等到未时左右,江菱便同林黛玉告了辞,回屋去更换自己的身份。临走前林黛玉赠了她一首诗,说是自己刚刚写出来的,赠与密友最佳,江菱挠挠头说自己不会和诗,林黛玉抿嘴一笑,道:“阿菱要是会和诗,那可得和个十首八首的,我才能放过你。但现如今嘛——阿菱闲暇时陪我到院子里走走,吟一吟诗、作一作画,已是极大的乐事了。”
江菱闻言大窘,暗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去练一练格律。
但再一想自己前世今生加起来,早已经过了吟诗作画的年纪,就算是从头再学,蒙学和描红就足够她头痛的,更别提那些平平仄仄的格律声调了,于是便只能作罢。
况且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
江菱回到屋里,照往常一样调暗了脂粉,均匀地涂抹在面颊上、脖颈上、手臂上,又散开长发给自己梳了一个双丫鬟,便在嬷嬷们的视线里,溜出屋子,来到王夫人的正院里。
正院里稀稀拉拉地站着不少丫鬟,还有三四个从未见过的管家媳妇,上回见到过的周瑞家的媳妇也在其中,不过比起前些日子,周瑞家的脸色实在是差得很了。起码不再像先前那样,对小丫鬟们颐指气使,让她们宁可挨打也别让二太太受了惊。
江菱目不斜视地从她们身边走过,找到金钏和玉钏,表示自己又来当值了。
金钏和玉钏在册子上勾了一下,示意江菱进屋伺候,院里不用她帮忙。江菱不明所以,不过也按照金钏和玉钏的吩咐,进到了王夫人的正屋,规规矩矩地立在墙边当背景板。